守口如瓶１８年

法　姗

18年前的春天，郑州国棉四厂的杨力吾常感到口舌麻涩，右半身经常出现电击般的感觉。医生的诊断结果是：脑肿瘤，已到晚期，生命最多维持两年。那一刻，妻子黄艳琴如坠冰窖。她想了一夜，决定不告诉丈夫真相。

由于丈夫随时可能犯病，黄艳琴每晚辗转难眠，看到身边的丈夫呼吸正常，她才稍微安心。黄艳琴发现，丈夫在犯病前会双手发抖，于是，每天晚上睡觉时，她都轻轻握着丈夫的手，丈夫稍有一点儿动静，她就会马上醒来。妻子温暖的掌心，使杨力吾感觉到很踏实……

一天，杨力吾在厂里上班时，突然晕倒在地。黄艳琴不得不带着丈夫到北京天坛医院求医。

在北京，黄艳琴住在地下室里，吃最便宜的方便面和大饼，一连吃了一个多月，实在馋得受不了，就花几角钱买点儿黄瓜和西红柿……

那天，她刚走进住院部大门，就听说同病房的一个脑瘤患者，还未从手术台下来就断气了。杨力吾神色紧张地问她，自己做手术是不是也这么危险。

黄艳琴强装笑颜：“没事儿，你俩不是一回事儿，医生说，你只要积极治疗，很快就会好的。”

午餐时间到了，也许是出于对丈夫“时日无多”的恐惧，黄艳琴破例买来几样好菜，他们一人一口，共进了这顿难得的丰盛午饭。

回到地下室，黄艳琴忍不住嚎啕大哭。想想那个刚刚离去的病人，再想想丈夫的病情，她浑身一阵阵发冷……

黄艳琴决定把丈夫带回郑州。出院前，黄艳琴恳求医生，要他们亲口对丈夫说：“你这只是小毛病，回家多注意休息就行了。”善良的医生照办了。

回到郑州，黄艳琴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照顾丈夫，只要有空，她就和丈夫手牵手去散步，连牙膏她也要帮丈夫挤好……她要让他在最后时刻感受到自己的温情。

黄艳琴开始查阅有关书籍，每当看到什么地方可治脑瘤或是听到有什么偏方，黄艳琴都要带着丈夫去试试。不过，每次带丈夫就医前，她都事先跟对方打好招呼：当着杨力吾的面，只能说他是小毛病。

为了防止丈夫在外面晕倒，黄艳琴专门为丈夫设计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本人杨力吾，有脑部疾病。如果您遇到我晕倒，不要惊慌，请拔打电话，与我妻子联系……”这名片在杨力吾的口袋里，一放就是十几年。

一天深夜，杨力吾突然昏厥。黄艳琴急忙跳下床，却怎么也搬不动他。她只得敲开儿子卧室的门，睡眼惺忪的儿子看到这一幕，吓坏了，他只知道爸爸有病，却从不知道有这么严重，妈妈一直对他隐瞒着爸爸的病情。第二天早晨，黄艳琴骗杨力吾说，这次昏厥是感冒引起的，要注意休息。后来，只要他晕倒醒来后说自己头痛，黄艳琴都会这样骗他。

转眼12年过去了，杨力吾积累了一定的资金，决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装饰公司。

公司开张不久，杨力吾在给一家工厂拆除二楼阳台上的旧灯箱时，突然晕倒，从阳台上重重地摔在地上。看到丈夫被摔得鼻青脸肿，黄艳琴心疼得落下泪来。她不能想像，如果丈夫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2001年2月27日晚上，杨力吾又一次晕倒，黄艳琴又度过一个不眠之夜，她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压力了。

这天上午，黄艳琴写了一份遗书放在桌上，然后，吞下l00片安眠药。幸运的是，恰好那天中午杨力吾提前下班，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的信：“力吾，我实在挺不住了，深感力不从心，所以，才想到走这一步。我不怪任何人，只希望你能挺下去，千万要保重……”

“艳琴，我不能没有你呀，来人，快来人啊!”邻居们闻讯赶来，与杨力吾一道将黄艳琴送到医院。

由于抢救及时，黄艳琴脱离了危险。醒过来后，看到眼睛红肿的丈夫，黄艳琴忍不住潸然泪下，心想如果自己走了，这个家就彻底毁了……

这些年，黄艳琴陪丈夫跑了多少家医院，她都记不清了。北京、上海、山东和广东等，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在妻子的悉心照料下，杨力吾的气色越来越好，而黄艳琴由于操劳过度，气色越来越差，以至于后来在寻医问药时，竟有医生问他们，到底是给谁看病。

2004年底，医院说，杨力吾的病情已经稳定，不会危及生命了。那一刻，黄艳琴那颗悬了18年的心终于落下了。那天晚上，她睡了18年来第一个香甜安稳的好觉。

2005年6月底的一天，黄艳琴把隐瞒了18年的真相告诉了丈夫。杨力吾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哽咽着说：“虽然我不幸得了病，但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因为我遇到了你。我的生命，一直牢牢握在你的手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