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杯热豆浆

曾 颖

能对一个四岁小孩讲信用的人，实在不多。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的休息日都在星期五，这样，我就有机会补一补平时欠妻子和女儿的东西，比如，接送女儿上幼儿园，给她们做点平素不常吃的菜。

上个星期五，早晨因为有事没去送女儿，下午心怀歉意地跑着去，因为惦记着一场久盼的球赛，我举着女儿嬉闹着跑回家，上电梯时，女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还没买豆浆呢!”

小家伙每天放学都要在半路的小豆浆店买一杯热豆浆，回到家里睡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喝。我说家里有椰奶。其实是我不想再折回去。

女儿面有难色，坚持要喝豆浆。我说：“一天不吃豆浆也没关系，把肚子留着，爸爸给你炖了排骨汤呢!”

电梯还在缓缓上行，女儿看见一个个变换的数字，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说：“可是阿姨还等着我呢!”她说的阿姨，是豆浆店的老板娘，每天上学路过豆浆店时，她都会对阿姨说：“给我留杯豆浆啊!”

我说：“阿姨她们四五点就起床了，她看你没来，肯定关门休息了，你听话，我明天给你买两杯。”

这时，我看到女儿眼眶里已闪起亮晶晶的光，她为自己不能说服爸爸而有些绝望，哇的一声哭了，说：“我说了让阿姨留，她一定会等我的!”

看着她哭得那么伤心，我有些不忍。看看天色已黑，我实在有些不情愿丢下球赛陪她折回去空扑一场，我知道豆腐店每天傍晚是不会做生意的。

女儿的哭声更大，很委屈很伤心。嘴里不停地说：“阿姨说了等我，一定会等的。”

她的眉毛和小鼻子都哭得红红的，让任何一个想当好爸爸的人都强硬不下去了。我一狠心，把电梯重新按回一楼，往半路上的豆腐店走去。

豆腐店老板娘已打扫完店铺，正坐在门口，她的身后，放着一个水盅，盅里用热水烫着一杯豆浆。那是给女儿的。

我向她讲了刚才忘记买豆浆女儿哭闹的事，老板娘笑得一脸红光，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钱，一定要送给孩子喝。她说：“这么小的娃娃，知道讲信用，再送她100杯都值!”

这话说得我的脸热烘烘的，拉着女儿往回走时，我忍不住回头看那正在拉卷帘门的老板娘，心中暗想：能对一个4岁小娃娃讲信用的人，实在不多了。她牺牲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为我上了一课。而我的女儿，每天喝着这种善良人做的豆浆，健康的恐怕不仅仅是她的身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