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史上的两次社会大转型

2009-04-17 09:33崔振椿
书屋 2009年3期
关键词:共和中华现代化

崔振椿

今天的中国正发生一场广泛而深刻的大变革,中国大变革需要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大学习。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民的面貌、中国社会的面貌、中国共产党的面貌都发生了历史性的变化,这个历史性的变化需要从历史的高度加以考察才能够正确地体认,因为今天的中国是昨天的中国的历史地发展。中国几千年来都是一个建立在小农经济基础之上的帝国专制社会,只是在近代以来,在世界大潮的影响之下才开启了现代化的变革。早在清朝晚期,中国洋务运动的领袖人物李鸿章面对当时急速发展变化的中国社会,曾发出了“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感叹。以今日观之,当今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继续,这个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根本指向是什么?就是中国的现代化,中国的现代化是中国人一百五十多年来的梦,也是世界文明交流激荡的影像。

中国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根本之点,就是一个国家、民族的文明程度不能以自己为参照,而应以全球人类的文明程度为参照,因而任何国家、民族的发展进步,必须具有开放性的胸怀和世界性的眼光。世界性,这是近代以来中国不能不面对的一个重大的时代挑战,因为在近代以前中国发生的战争大多是中华民族境内的战争,而在近代以后中国发生的战争却具有世界性的特点。在世界性产生以后,在世界范围内的文明比较中,中国无法自闭于世界,中国必须了解世界。近代以来中国一方面饱受帝国主义列强的欺凌和侵略,另一方面也不得不了解世界的文明和进步,这就是中国现代化的发端。

现代化是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变化发展的主题,也是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根本指向,而中国的现代化只有在开放的世界范围内才能找到自己的文明定位。但在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在阶级斗争的深刻影响之下,在巨大的文化惯性之下,中国却走向了另一种自我封闭的道路,虽然极想实现现代化,却离现代化的目标越来越远。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中国的现代化离不开世界,离不开世界文明的相互交流激荡。中国的改革开放正是从历史的比较中,在世界开放的范围内来实现自己的现代化。近代以来虽然中国的历史发展波诡云谲,曲曲折折,但现代化的方向是不断地前进的。

在中国历史上,曾经有两次真正关系中国出路的大学习。一次是在中国范围内的,发生于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百花齐放,各种思潮学说相互交流激荡,最终中国选择了中华帝国的道路。虽然中华帝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特别是它不得不通过王朝的更替来实现社会的变革,形成了几千年治乱循环的周期率怪圈,以致在中国人的文化心理上打造了一种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特殊历史观,培养了几千年的中国的臣民文化,但中华帝国深厚的民本主义、多元一体的民族格局、富有创造性的科举制度,甚至于儒释道互补的文化开放系统,也使中国创造了世界人类历史上无与伦比的农业文明。不过,从根本上来说,这种帝国制度和伦理文明适应了中国自给自足的小农社会的特点,它有很多优良的文化传统,也存在很多黑暗的负面的文化因子,而后者的文化因子浸入到中国的国民性之中,从而使中国近代以来的现代化道路遭遇到重重的困难,也困扰着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事业,特别是中国的民主、法治和宪政制度的现代化。

另一次真正关系中国出路的大学习是在世界范围内的,发生于中国的清末民初时期,也是诸子百家,百花齐放,各种思潮学说相互交流激荡,最终中国选择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道路。中华人民共和国与中华帝国的根本不同在于确立了人民主权,国家是人民的国家,人民是国家的主人,相应地它应当建立一整套人民共和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显然这是中国现代化得以成功的重要标志。近代以来,在世界范围内,对中国人民影响最大的思潮或思想莫过于民族主义、民主主义、社会主义,这三种主义代表了工业革命以来世界上最先进的思想。这三种主义的相互交流激荡是国家和社会文明进步的基础,也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保障,如同中国传统社会的儒释道相互交流激荡是中国创造农业文明的基础一样。这是一种开放的文化系统,而它深层次的连接纽带是中华的“和文化”精神,是中华文化对世界先进文明的开放性吸纳。在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长达十年的“文化大革命”,以砸烂“封资修”为名,实行文化专制主义,各种文明、主义、思想遭到扼杀,中国的现代化也走向了歧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化的改革和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又逐渐出现民族主义、民主主义、社会主义的文明思想的相互交流激荡,中国社会也相对地文明开放,也越来越具有现代化的气息和强大的活力。

中国历史上这两次真正关系中国出路的大学习,特别是第二次世界范围内的中国出路的大学习,也涉及对全球人类文明的共识。人类文明到底有没有普世的价值不应该是一个可争议的问题。一切人类美好的理想都必然包含着人类文明的因子,体现着人类的普世价值。但人类社会毕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它要求在经验性、实践性的基础上逐渐地实现社会文明,那种企图设定一个终极目标而采取毕其功于一役的方式实现这个终极目标,往往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的灾难。人类社会的发展是演化式的而非建构式的,只有前进的永无止境的目标,社会现实中就包含着人类文明的胚芽,应当在经验性、实践性的基础上不断地提升人类文明的程度。人类文明不可能追求到最好,只会追求到更好,而这种更好是在前人创造的经验性、实践性的基础上的社会学习过程。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实行市场经济,这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中国社会转型,因为在此之前中国曾经把市场经济当作资本主义,视为洪水猛兽,而在此更早以前,由于世界性的革命和战争,中国人也没有从容的时间和心态学习研究市场经济。所以,中国社会的转型,在现实的意义上,首先是市场经济的转型,包括经济、社会、观念的一系列变化,可以说没有市场化的改革,就没有中国所发生的历史性变化,就没有开放的多元的中国社会,就没有中国的现代化。但是中国市场经济的转型,只是中国转型社会的现实意义上的变革,从更长远的意义上而言,从历史的高度而言,中国转型社会是近代以来就发生和发展的大变革,是中国几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它的根本指向是中国的现代化,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世界范围内的中国社会大转型。这个转型社会的大变革的跨度时间之长,过程之复杂,道路之曲折,是世界历史上所罕见的,甚至可以这样说,从近代以来的中国的洋务运动到中国大体上实现现代化,特别是创造出比较成熟的人民共和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的几百年的时间里,中国都处于过渡型社会。

中国的现代化包括制度的现代化,而最重要最艰难的是在继续发展市场经济的基础上,完成制度的现代化。市场经济是民主的天然朋友。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公民社会乃是人类几百年积累起来的文明成果,它是经验性、实践性的,也是当今世界现代化社会的共性。虽然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公民社会的产生最初带有资本主义的阴影,但它毕竟不同于资本主义。人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倒脏水把孩子泼掉,中国的改革开放在学习借鉴市场经济文明成果的基础上,也要学习借鉴民主政治、公民社会的文明成果。中国市场经济的发展,也必然带来民主政治、公民社会的发展,中国的经济变革,也必然要求社会的政治的变革,中国经济的自由,也必然要求政治的自由。这些也都涉及体制变革的问题。现在有的人说苏联的戈尔巴乔夫搞垮了苏联,如果一个人就可以这样,正说明了苏联这个制度的脆弱性,说明制度现代化的重要性。美国的克林顿一个人是决不能搞垮美国的,因为美国有民主的法治的宪政制度。中国有的学者已经指出,有宪法并不一定有宪政,有法律并不一定有法治,中国的制度现代化最重要的是真正建立起名副其实的人民共和制度。对中国来说,人民共和宪政制度是近代以来中国先进人士追求现代化的重要内容,甚至是核心内容。因此,中国在整个过渡型社会里,应当创造出人民共和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这是一篇大文章,是中国的现代化得以成功的重要标志,也是真正的制度创新。很显然,无论市场经济的发展和完善,还是法治的发展和完善,民主政治的发展和完善,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中国能否创造出人民共和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这才是对中国人民智慧和意志的巨大考验。

中国的民主化是大势所趋,是不可抗拒的历史趋向,因为没有民主化,就没有人民共和宪政制度,就没有中国的现代化。所以,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是最核心的改革,它已引起国内外人士的关注,但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只能在世界文明的比较学习中,在中国经验性、实践性的基础上逐步地提升,创造出既具有世界文明普世价值,又具有中国民族特点的人民共和宪政制度。这是一个异常艰难的战略任务,也是人类世界文明史上了不起的创新。每一个现代中国先进人士,如果有这样的蓬勃朝气、浩然大气、凛然正气,自觉地为人民共和国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而努力,才无愧于人民。

在历史上,中国范围内的第一次社会大转型发生于春秋战国时期,是从中华邦国转向中华帝国,中华邦国与中华帝国的最大不同是,中华邦国实行封建制度,中华帝国实行郡县制度。不过在中国人的脑海里,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封建制度。中国的封建制的本来意义,也就是“封土建国”,“封国土,建诸侯”,因为在春秋战国之前的西周王朝那里,就实行这种封建制度。这里的中华邦国,是指西周王朝建立到春秋战国时期所实行的一种特殊的国家制度,是民族国家的初级形态,因为在此之前,中国的夏商王朝仅具有部落国家的特点。周王朝的中华邦国制度,是通过分封许多大大小小的诸侯国(封国),来缔造民族国家(邦国),这些大大小小的诸侯国相互自立,共同拥戴一个邦国的天下共主,也就是周朝天子。那么,周朝天子作为天下共主的权力来自于哪里?来自于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诸侯国的共同拥戴,来自于下方,没有这种共同的拥戴,没有下方的共同遵守,就没有民族国家,就没有民族国家象征意义的天子;另一方面来自于上天,来自于上方,天子是上天之子,上天就是上帝,是最高的神道的存在,这就是“君权神授”或“天赋君权”。周公在中国历史上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深刻地阐述了天子的法理权威。按照周公的说法,人类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上天之所赐予,叫天下,那时的天下就相当于今天的宇宙。天下最高的管理者是上天的儿子,叫天子。天子既然是上天的儿子,那么天下的土地就是他的,这就叫“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天下的土地都是天子的,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也就都是他的子民,这就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周天子就获得了至高的权威,也就是天下共主,这是最大的私有制,也是最大的公有制。但是在西周末期到春秋战国时期,上天作为神道的最高存在的信仰在减弱,上天越来越具有自然化和人文化的意义,因此天子至高的权威的信仰也发生了变化,加上各诸侯国实力的较量和争夺,周王朝的解体不可避免,中国社会需要新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

从此,中国经过春秋战国的动荡和战争,秦始皇最终依靠武力实现了民族国家的统一,建立起中央集权的中华帝国,这是一次制度的革命,或者叫制度的现代化。它废除领主制,实行地主制,由过去的封土建国变成封土建户,调动了基层人民的积极性,解放了生产力。它废除世袭制,实行任命制,调动了官僚阶层的积极性,解放了人的自由力。它废除封建制,实行郡县制,加强了中央集权,保证了民族国家的统一。秦始皇的制度变革,顺应了历史和时代发展的潮流,建立了初步的中华帝国制度,可是这样一个中华帝国制度,必须有相应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提供长久的保证,特别是这种中华帝国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必须贯穿到人民的生活样式和文化心理之中。秦始皇的武断是实行“焚书坑儒”,用一种极权主义的方式加强对人民思想的控制,不允许人民有任何的思想自由。这个方法显然是行不通的,它与新帝国制度中那些好的因素是背道而驰的。此后汉武帝的探索则是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当然比秦始皇的办法前进了一步。它把过去不允许人民有任何思想的自由,变成只能有一种思想的自由,而且这种思想的自由只能在官方的领导下进行,不能有任何的越轨。这种一元化的专制主义思想影响了中国几千年。当这种一元化的专制主义思想变本加厉地强调一元化的时候,它就变成了极权主义;当这种一元化的专制主义思想实行开明的专制,实行一体化的时候,允许仅存的一种官方思想向前发展的时候,中国社会就相对地文明开放。但不管是一元化还是一体化,都是一种专制主义,中国人在几千年的专制统治之下,可以有生活的自由,但不能有思想的自由,或者有思想的模仿自由,但不能有思想的创造自由,所以中国几千年来可以有伟大的诗人、画家,但从来几乎没有伟大的思想家。中华帝国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和完善,它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相当成熟,比较好的优秀的方面,使中国能够创造出无与伦比的农业文明,包括中国的科技文明、伦理文明和艺术文明,而它黑暗的负面的因素,则扼杀了中国创造的生机和活力,这也是近代以来中国落伍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中华帝国的历史发展中,孔子的儒家思想是一个很复杂的现象。从当时的意义上来说,儒学是向后看的,即恢复西周初年确定的分封制和礼乐制度,终结以下陵上的僭越和战乱局面,所谓“郁郁乎吾从周”,便是这个意思。按照孔子的儒家思想,理想社会应当是一个大同社会,是既有秩序又有和谐、既有等级又有诗意的社会。孔子总结了春秋战国之前中华邦国的文明,虽然他主张恢复周礼,但他的许多思想,特别是他的以等级和差别为核心的伦理学说又为未来大一统的中华帝国提供了精神资源。任何人类社会发生大转型时,必然发生文化的断裂,断裂时需要有纽带,不然这个民族国家就会解体,甚至在人类世界上消逝。孔子是一个继往开来的人物,他是弥缝断裂的纽带。不管后世人因时代的变迁对孔子作出怎样的评价,但他作为中国社会大转型时的人物,为保持中华民族精神上的连续性作出了独特贡献。当周公提出上天之子,为天下共主的天子提供法理上的权威地位时,这只不过是一种制度思想的萌芽。孔子的伟大贡献就是,要把这种制度思想变成现实,不仅要有物质的保障,有制度的变革,最重要的是这个民族国家的人民,必须从生活样式、文化心理上产生这个制度流淌的血液。这就是孔子的“礼”,孔子的文化的礼仪,就是要通过人的生活样式、文化心理的建构,塑造遵守礼乐的国民。中国几千年的帝国社会,帝国皇帝除了要敬天,还要祭孔,因为孔子作为纽带式的人物提供了美好的社会理想和文化伦理的脉根。当然,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建立在等级秩序之上的,它是为了求得社会的安定和谐,但它的历史发展也给中国人带来沉重的包袱。孔子的儒家思想被后来中华帝国的统治者定为“国教”,恐怕是他本人所不能想到的。学习研究儒家思想没有错,但定为“国教”、“独尊儒术”,就成为一种文化专制主义,必然扼杀多元文明思想的交流和创造。中国近代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提出了科学、民主的口号,这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是打倒孔家店可以,却不能也打不倒孔子,因为孔子的儒家思想经过几千年的润泽,已经化为中国国民的生命,要想使科学、民主的新思想扎下根来,不仅要有物质的保障,有制度的变革,重要的是把新的思想同儒家的优良思想结合起来,这是一个艰苦的创造,不是简单地搬用西方的人权自由民主思想就能解决问题的。而且,中国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社会大学习时间很短,由于救亡图存的迫切任务,中国文化的惯性必然会发生巨大的作用。

近代以来,以孙中山为代表的中国国民党人领导的中国国民革命,是要顺应历史和时代发展的潮流,建设人民主权的中华民国。这是世界范围内中国的第二次社会大转型,转型出现社会断裂,断裂时需要有纽带。孙中山的新制度思想的萌芽固然需要制度的变革,但也需要在中华民族已有的经验性、实践性的基础上,创造出共和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并且转化为中国新国民的生命,也就是说要在生活样式和文化心理上形成新的制度的血液。从历史的过程看,中国的近代革命显然没有做到这一点。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领导的国民土地革命,是要在民主主义革命中注入社会主义的内容,但毛泽东的思想是把封建主义等同于专制主义,认为废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就打倒了封建主义,也就打倒了专制主义。而且,毛泽东晚年的思想是把民主主义等同于资本主义,因而也就不能从深刻的思想意义上反对中华帝国的专制主义流毒。实际上,中国近现代革命虽然打掉了一个封建的躯壳,却保留了专制主义的灵魂。它随时随地都会以现代的形式表现出来,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即便是“四人帮”,既是专制主义的制造者,也是专制主义的牺牲品。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它实际上既有一个深入学习和研究世界先进文明的问题,也有一个中华民族的文化道统的问题。中华民族的文化道统是什么呢?不是说孔子的儒家主义是道统,不是说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是道统,也不是说毛泽东的社会主义是道统。中华民族的文化道统是,在一个民族国家,谁代表了天道又代表了人民。在中华帝国时期,代表了天道又代表了人民的是中华皇帝,在中华邦国时期,代表了神道又代表了人民的是天子,那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代表了真道又代表了人民的只能是人民共和宪政。有了这样一个制度思想的萌芽,才有孔子的儒家主义、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毛泽东的社会主义的多元共和。这也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康庄大道。所以,在世界范围内的中国近代以来社会大转型产生断裂是不可避免的,但维系社会不致崩塌的纽带,是和的思想,是共和的思想,是多元共和的思想,并且把这种共和的生活样式、文化礼仪转化到人民的心理和思维之中。

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社会大转型,不仅是中国范围内的,而且是世界范围内的,它必然要汲取人类的一切文明成果。这里最重要的是民族国家的文化道统问题。因为无论中国过去的天子皇帝,还是中国今天的人民宪法,都要代表人民,没有人民,天子皇帝就失去了统治的基础,人民宪法也失去存在的理由。这一点很好理解,无需赘言。问题的关键是神道、天道、真道,也就是一个“天”的问题。中国的“天”一直在发展,世界的“天”也一直在发展,过去人类把天叫做“天”,现在人类把天叫做“宇宙”,将来叫做什么还不知道,但总之是个天,也就是说人类社会永远面对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问题。这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由于各个民族、国家的历史文化不同,经济社会发展的道路不同,有的叫上帝,有的叫佛,有的叫真主,有的叫天命,有的叫自然,有的叫真理,有的叫规律,总之这些称呼都是对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的指称,而这个“至高无上的存在”是“多元共和体的存在”,无论怎样的称呼,都不能揭示它的全貌。中国的神道最初是命道,对天的敬畏也是对神的敬畏,但中国的神道一直没有发展起来,也没有欧洲中世纪那样漫漫长夜的神权主宰的黑暗统治,这体现了中国古代文明的智慧和创造力。中国古人之所以在农业社会创造了无与伦比的农业文明,而且这个农业文明代表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文明,与中国古人对上天的认识有关。孔子具有天命的思想,他经常提到天命,他说:“道之将行也,命也;道之将废也,命也”,“五十而知天命”,但孔子的天命既不是神,也不是非神,总之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至高无上的存在。即便在今天,中国大多数人或多或少地都信天命,只是理解不同,体现了多元共和的精神。这种天命观有宗教的色彩,但又不是宗教,可以因人而异,因地而异,也算是中国的一种宗教文明吧。中国最初理解的天就是神道,祭天就是祭神道,后来神道转化为天道,祭天也就是祭天道,再后来天道转化为自然道,自然道又转化为文化道。中国的龙文化是神道的体现,也是天道的体现,龙汇集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形象,可以在天上飞,水中游,地上跑,是多元一体的存在。这是中国文化文明的创造。中华民族有五十六个民族,又统称中华民族,是多元一体的存在。所以,这种多元一体的文明有很高的文明含量,但不是没有缺陷。实际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不是多元一体的存在,是多元共和体的存在。

中国近代以来在世界范围内的社会大转型,不仅要创造出成熟的人民共和的物质体系、制度体系和文化体系,把中国变成一个名副其实的人民共和国,既体现人类的普世价值,又具有中华民族特点的人民共和宪政制度,这是中国现代化的核心追求。而且,中国在世界范围内的近代以来社会大转型,还要从人类世界的文明发展中,以多元共和的精神,创造出更高级的人类世界文明。人类产生以来,中国在农业社会的基础上创造了农业文明,欧洲在工业社会的基础上创造了工业文明,今天人类又在信息社会的基础上创造着智慧文明。人类更高级的先进文明必然是在继承农业文明、工业文明和智慧文明的基础上的新的创造。这种先进文明首先是人民共和宪政制度,它包括共和的思想、理论、文化,包括共和的生活、思维和精神,包括共和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人与心灵的关系。这是一个继往开来的大变革时代,是一个多元共和的大学习时代,是一个需要新的纽带的大创造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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