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王强
落满尘沙
沿着古堡残损的足迹,斑驳的背影随一缕清风潜入往事。
花朵琐碎,芬芳依然完整。鸟鸣模糊,寂静依然纯粹。
曾经的箭簇,串起悲哀的命运,没入青草千丝万缕的根须。大地深处的疼痛,要借一朵淡红的野花说出。悲悯,该是月光洁净的泪水
一头灰脸的驴子,浑浊的双眼落满尘沙。它细小的蹄印被蓬松的蒿草覆盖,被凌乱的荆棘围困。它该以怎样的沉静去应对落日之前的苍茫、暮色之后的惶恐?
而大地之上的静谧,犹如岁月顺手摊开的无尽辽阔。我们无法留住的,请随风飘逸。
现在,这些高亢而粗犷的声音,就是被西风的沙子反复磨砺过的秦腔。
这该是一头驴子,对大地最深沉的抒情,对命运最坚韧的爱。它落满尘沙的双眸,依然蛊满天空般清澈的目光……
一地北风
北风刮了一夜,还在刮,还在刮……刮起7大地上的沙尘、脚印,鸟雀零星的语言,牛马熟悉的气味;刮落了屋瓦上的青苔、纸屑、枝桠间的麦柱;刮低了鹰翅、天空,一个人在暗夜的抽泣和深情的回忆。
门框摇晃,尘土落下。故园,最坚硬的牙齿开始松动。从此,你的腹中将会灌满无休无止的风声。谁的青春被一折两断?
山路蜿蜒,步履蹒跚,年迈的祖母,你挪动巨大的草垛,带刺的干柴,将零星的温暖慢慢收拢,可你收拢的温暖能否高过一个季节的苍白?能否高过一个季节最尖锐的寒冷?
而你,苍苍白发一如苇草茫茫。
远方,有一种声音在咆哮,它的背面是幽蓝的眼睛闪着最幽深的哀怨。
彻夜难眠,我敲打静夜里薄薄的纸张,轻轻低吟:一地北风,正穿越边缘,包抄而来。
河流瘦去
那条河流,我该是多么熟悉,就像熟悉我掌心里暗蓝色的细小血液。
它穿过我们的村庄,宁静而笔直。惹得两岸的野花半遮笑靥,惹得两岸的小草在纤细的腰间挂满晶莹的露珠。天空高远,土地逼仄,它的潺谖就是幸福的唇问最温情的低语。
那条河,温顺,清澈,倒映云朵、飞鸟、炊烟,以及村庄青瓦黄墙参差错落的影子,还有,镰刀上、锄把下、犁铧间低低飞翔的民谣和笑语。
可它依然拥有暴庆。一如平静的生活被灾难打破。碎去的镜子里,是永远无法复原的时光和记忆。那些美丽的旋涡是温情的陷阱。大水漫过,留下泥泞、惊惧,留下麦子挣扎的呻吟,留下多少9亲无奈的叹息和飘忽的背影。
现在,河床裸露,晾晒着太多的阳光和空阔。现在,河流瘦小,多像一条快要断掉的绳索。隔河相望,我们的声音十分清晰,却让人有一种空洞的感觉,什么已经失去,了无踪迹?
最后一尾鱼,它太焦渴,它将自己游成一块巨石内心的纹理……
沙粒细密
沙粒多么细密,好像被一些善良的人用心搓过、爱恋过。它们眯起细小的眼睛,就能看见风,而清风浩荡,柔情十里。一只蚂蚁沿着花香,迷失在苍茫的暮色里。匆忙凌乱的日子,它无法紧紧收拢敏感的触须。细小柔弱的脚掌,如何能在北风中踩稳大地?
一个人,在别人的呼吸和气味里悄然远去,然后又在别人的思念里悄然远去。这样,他就彻底地去了,纯粹干净,一如被空白覆盖的记忆。而他的衣衫还在树枝间空洞地飘飞,如落叶,却飘不向大地。
而今,纸张飘起来又落下,制造暧昧,或者制造谎言。它究竟能覆盖什么?它究竟能否蛊满欲望?此刻的光线,多么适合怀疑。我留不住尘埃,留不住泪水,留不住薄如蝉翼的梦境在子夜醒来。
行走,还是停留?沙粒细密,可否说出?行走,还是停留?一只快要废弃的钟表,在墙角,陷入黑夜一样的迷茫,静夜一样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