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新政治经济学”是一门横跨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交叉学科,其特点是在研究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资源配置等问题时不将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内生地分析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西方学者对新政治经济学的定义虽然存在差别,但关注的主要问题集中于经济政策的制定以及相关问题的经济学解释,特别突出强调采用现代经济学——主要是20世纪发展起来的新古典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政策制定及相关问题。广义上,新政治经济学至少包括三个方面:(1)经济对政治的影响;(2)政治对经济的影响;(3)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研究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等问题。新政治经济学相对于传统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新古典综合”都是新的;相对于中国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是新的,两者属于不同的经济学范式。新政治经济学与公共选择理论、公共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等相关学科的关系取决于新政治经济学的广义和狭义定义:狭义的新政治经济学就是公共选择理论;而广义的新政治经济学包括公共选择理论、新制度经济学等。
[关键词]新政治经济学学科定位公共选择理论新制度经济学
[作者简介]李增刚(1975-),男,山东省新泰市人,经济学博士,山东大学经济研究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新政治经济学和国际政治经济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F069.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09)03—0072—07
“新政治经济学”是一门横跨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交叉学科,其特点是在研究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资源配置等问题时不将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内生地分析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许多经济学家对“新政治经济学”进行了定义,一个共同的特点是,强调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对政治、制度及相关问题进行研究。广义上,新政治经济学至少包括三个方面:(1)经济对政治的影响;(2)政治对经济的影响;(3)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理论和方法研究政治、制度、意识形态等问题。新政治经济学相对于传统的古典政治经济学、“新古典综合”都是新的,相对于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也是新的。关于新政治经济学与公共选择理论、公共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等相关学科之间的关系,目前学术界众说纷纭,笔者认为,关键在于是从广义上还是狭义上定义新政治经济学。
一、“新政治经济学”的学科定义:文献综述
随着20世纪80年代之后“新政治经济学”的迅速发展,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含义进行了解释。
阿伦·德雷泽(Allan Drazen)在《宏观经济学中的政治经济学》一书中认为,新政治经济学“主要是以运用现代经济分析的正规技术工具来考察政治学对经济学的重要性来定义。运用现代经济分析,不仅仅体现在运用数学方法这种形式化的意义上,而且表现为它还是概念性的,它运用最优化、激励和约束等概念来考察政治现象”。他进一步认为,政治学的本质是“权力和授权”,而权力和授权的基础是利益不一致,因此,“不一致性和利益冲突是政治经济学的实质”。在此基础上,他分析了“实证政治经济学”和“规范政治经济学”:“政治经济学首先从对实际政策经常与‘最优政策截然不同这一观察开始。后者被定义为受技术和信息的制约,而不是受政策的制约。政治约束是指由于利益冲突以及面对这些冲突需要作出集体决策时所受到的约束。因此,实证政治经济学探讨这样的问题——政治约束将如何解释与最优政策不同的政策选择(及其经济结果)以及这些政策所意味的结果。同样的意思换一种说法就是,面对利益冲突,社会所运用的政策选择机制意味着它的结果常常与仁慈的社会计划者所选择的结果大相径庭。这一实证的观点也暗含了一个规范的方法:规范政治经济学将探讨,在现有政治约束既定的条件下,如何能够将社会很好地引导到实现特定经济目标上这样的问题。它不仅包括如何在现行的制度框架内‘克服政治约束,而且也包括为了更好地实现经济目标而设计政治制度。”
佩尔森(Torsten Persson)和塔贝里尼(Guido Tabellini)在《政治经济学:对经济政策的解释》中认为,政治经济学就是“借助经济学的基本工具为政策选择建立模型,并将其视为理性人之间的策略性互动作用的均衡结果”。需要作出解释的经济政策选择包括:“是什么因素决定着再分配的规模和形式、公共品供给的范围和类型、各种税收的负担、政府的赤字规模、官员的腐败程度、劳动力市场的管制结构、货币政策在商业周期和选举周期中的态度等等。”在解释了政治经济学的理论基础之后,他们提出政治经济学的方法可以概括为:“采用宏观经济理论研究政策的均衡方法,利用理性选择工具,分析公共选择理论的某些经典问题。”
圣-保罗(Gilles Saint-Paul)在对德雷泽的《宏观经济学中的政冶经济学》以及佩尔森和塔贝里尼的《政治经济学:对经济政策的解释》进行评论的文章中指出,新政治经济学有两个特征:(1)主要目标是解释实际经济政策,而不是将其看作外生;(2)不同于传统经济学将“政策看作最大化社会福利函数决定”的假定,新政治经济学认为,政策是由政治机制决定的,反映了社会中最具实力集团的利益。新政治经济学分析的主题非常宽泛,包括再分配税收、通货膨胀、预算赤字、学校融资、劳动力市场政策、资本税收、贸易自由化、转型经济中的私有化和重建等等。
塞耶(Stuart Sayer)在一篇关于新政治经济学问题的综述中,给出了一个比较宽泛的定义,即“将经济学方法运用于诸如法律、犯罪和惩罚,甚至结婚和离婚等”,研究的主要领域包括:货币和财政制度,再分配、转移支付和人口流动,政治变量和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国际政治经济学,多重视角的经济和政治转型,以及公共财政、公共产品供给、外部性等问题。贝斯利(Timothy Besley)在一篇名为《新政治经济学》的论文中指出,“新政治经济学的目标是理解政策领域中出现的重要问题”,它不是“经济学家对政治领域的殖民”,而是将分析问题的能力扩展到经济决策和政治决策。
另外,在1996年3月创刊的《新政治经济学》杂志中,编委会将新政治经济学看作是19世纪古典政治经济学视野的拓宽与20世纪社会科学分析方法进步的融合,打破主体(agent)与结构(structure)、国家与市场之间的二分法,其采用的主要理论方法是:(1)经济学中的制度一组织方法;(2)经济学和经济史中制度和经济变迁的比较理论;(3)社会学中的结构理论和战略相关理论;(4)国际关系的批判理论;(5)新公共选择;(6)文化政治和认同理论。主要研究四大主题:(1)比较政治经济学;(2)环境的政治经济学;(3)发展的政治经济学;(4)国际政治经济学。①
从以上各种不同定义可以看出,虽然不同学者关于“新政治经济学”的理解存在差异,但主要关注的是经济政策的制定以及相关问题的经济学解释,特别突出强调采用现代经济学——主要是20世纪发展起来的新古典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政策制定及相关问题。
二、“新政治经济学”的广义定义:多视角的综合
(一)经济对政治的影响
经济对政治的影响,至少包括两层含义:一是一切政治活动都具有经济根源;二是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格局或经济实力影响政治结果。例如,战争是典型的国家之间的政治关系,但国家之间并非为战争而战争,而是为了实现经济利益,美国攻打伊拉克,虽然美国政府宣称是为了伊拉克的民主进程,但大多数学者的共识是美国在伊拉克的石油利益,一方面是为了获得伊拉克丰富的石油资源,另一方面为了打击伊拉克采用欧元计价的政策,以维护美元的地位。
在世界范围内,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实力决定了其在国际舞台上的发言权,而这又会影响最终的政治结果。例如,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国际货币体系的建立,英国提出了“凯恩斯计划”,美国提出了“怀特计划”,但最终采取了吸收“凯恩斯计划”中有益成分的“怀特计划”,根本原因在于,当时美国的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英国。又如,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投票权分配,除了每个国家的固定份额之外,还有每个国家认缴的股份份额,这当然依赖于一个国家的经济实力。
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内部,一个集团或阶级的经济实力决定了其政治影响力。例如,17、18世纪的英国,随着工业革命的发生,工商业者的经济地位不断提高,土地贵族的经济实力相对下降,工商业者追求政治权力等的动机越来越强烈。1830年,“伯明翰政治同盟”成立宣言中的一段话颇能说明问题:“大贵族在下院有充分的代表权……工业和商业却几乎全无代表!它们是国家最重要的利益所在,是国家财富与力量的源泉,相比之下它们代表不足,而和国家的累赘(指贵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每一项利益,却被代表得足而又足!因此,改革这种状况对国家的昌盛极为重要。一般来说,下院中‘市镇公民的代表应该是真正的‘市镇公民,即经营实业,积极关心它,将其毕生的财产与幸福委托于它的人。”这说明,一个国家或地区,不同阶级或集团经济实力的变化会影响政治权力的分配,并且最终会影响政治结果——包括政策选择和制度选择等。
其实,马克思对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关系的分析,早就向我们指明了经济对政治的影响,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其生产关系,其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这典型地体现了经济对政治的影响。
(二)政治对经济的影响
政治对经济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制度、意识形态、法律、政治过程等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影响经济增长或经济发展。这也可以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制度、意识形态、法律、政治过程等影响收入分配;二是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影响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制度、意识形态、法律等都是界定权利的,它规定了人们能够干什么、不能够干什么、必须干什么等,这是权利的配置,也就是资源的配置。首先,这会影响不同主体的收入。例如,科斯第一定理虽然强调在交易费用为零的条件下,权利的初始界定不影响资源的最终配置,但权利的初始界定却会影响不同主体的利益,因为谁要补偿谁或者谁要购买谁的权利本身就是利益的分配。其次,权利的配置或资源的配置影响资源利用的效率,如果资源配置给利用效率高的一方,其创造的社会财富就多。例如,在交易成本不为零的条件下,权利的初始配置会影响资源利用的效率,进而对社会福利产生影响。
政治过程决定政治结果,影响资源配置,进而影响经济增长或经济发展。例如,投票制度中采取简单多数票制、2/3多数票制或3/4多数票制或4/5多数票制,产生的投票结果肯定是不同的;采用直接民主制和代议民主制产生的最终表决结果也是不同的。表决结果的不同,可能意味着通过的经济政策不同,必然会影响资源配置,从而资源利用的效率就可能存在差别,影响最终的经济结果。
(三)采用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分析政治
这主要是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比如边际分析法、均衡分析等——刻画政治市场上各个主体(如政治家、选民、利益集团、政党、官员等)的行为特征和政治市场的运行。这种分析打破了传统政治学的分析方法,也与庇古福利经济学的分析方法不同。政治学对各个主体——包括国家、政治家、官僚、选民等——的行为假定是非常模糊的,不同的学派或学者有不同的看法,这就使得政治学的流派纷呈。没有统一的框架。庇古的福利经济学认为,由于存在市场失灵,因此需要政府干预经济,或者说,市场失灵是政府干预的充分必要条件。这个观点成立的条件在于政府是全知全能的、大公无私的、仁慈的。当存在市场本身没有办法或不能够解决的问题时,政府去解决。然而,政府也是由人组成的,政府本身也有自己的利益。新政治经济学就在于突破政治学和传统福利经济学对于政治家、选民、政党、政府的假定,将其全部看作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政治家追求当选或再次当选,或者权力,或者经济利益;选民追求福利最大化;官僚追求预算最大化;政党为了获得支持最大化。将所有政治主体的行为特征都看作是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采用现代经济学的工具和方法研究投票、选举、政策制定、腐败、寻租、管制等问题,从而为政治过程和政策制定的分析找到了一条新的思路。从实证的角度看,这条思路解释了政策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选举结果为什么如此、腐败为什么存在、寻租为什么存在等问题。
上面三个角度概括了政治和经济之间的关系,而这三个方面又可以统一起来,这种统一构成了“政治经济学”的本质,或者对“新政治经济学”的定义:新政治经济学是在研究经济问题(经济增长、经济发展、资源配置等)时至少不把政治、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排除在外,并采用经济学的假设、原理和工具,内生分析政治、制度、法律、意识形态等方面,横跨经济学和政治学的一门交叉学科。它包括几层含义:第一,新政治经济学从本质上讲是经济学,是经济学的一个分支,只不过在分析经济学的核心问题(资源配置、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等)时,需要考虑政治因素一如制度、法律、意识形态、政治过程等,这体现了政治对经济的影响。第二,既然政治对经济存在影响,那么相关的各种政治因素又是如何决定的?如制度是如何生成的、法律是如何达成的、政治制度是如何形成的等。这就需要从经济的角度进行考虑,即经济决定政治。既然是经济决定政治,那么对其形成过程的分析,就要从相关主体的行为假定人手,而经济学对主体行为假定的分析最为彻底和深刻,从而就需要采用经济学的方法。这样,政治和经济之间关系的三个方面的深入分析最终统一于新政治经济学。
三、“新政治经济学”为什么是“新”的
既然是新政治经济学,那么与“新”相对的“旧”指什么?在西方经济学范式内,与新政治经济学相对应的政治经济学应该是“古典政治经济学”;在整个经济学说发展的历史中——特别是在中国,与新政治经济学相对应的政治经济学还包括“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即中国传统的政:冶经济学。汪丁丁曾经提出类似的问题,并进行了回答。他说,“为什么我们研究的是‘新政治经济学而不是‘古典政治经济学?我的回答是:因为政治学与经济学各自的内容已经与古典时期很不一样了。新政治经济学更像是结合了马基雅维利之后的新政治学和马歇尔之前的古典经济学,而不像是新政治学与新古典经济学的结合”。
(一)“新政治经济学”与“古典政治经济学”:从西方经济学内部来看
在西方经济学内部,与“新政治经济学”对应的“政治经济学”是“古典政治经济学”。现代经济学最初是以“政治经济学”的名称开始发展的。从蒙克利钦的《献给国王和王太后的政治经济学》到亚当·斯密的《国富论》、大卫·李嘉图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约翰·穆勒的《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上的若干应用》,都采用了“政治经济学”的名称。德雷泽认为,“这一术语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经济学并没有真正与政治学分开这样一种信念”,它产生于“政治因素对决定经济成果至关重要这样一种广泛流行的看法”,“作为一门学科,历史上的经济学不仅认为政治力量影响经济结果,而且经常将政治视为决定性的影响”。边际革命之后,经济学家们试图建立摆脱政治影响的“纯经济学”,尽量不再关注政治和制度因素。新古典经济学之后,经济学为了追求工具的精确和分析的严密,抽象掉了政治、制度等因素,其基本硬核强调理性选择、偏好稳定和均衡结构,强调消费者在既定的收入约束下追求效用最大化;生产者(厂商)在既定的成本约束下追求产量最大化或者在产量既定的条件下追求成本最小化。“新政治经济学”与“古典政治经济学”虽然都采用了“政治经济学”的名称,虽然有着诸多联系,但也存在差别。
第一,“新政治经济学”的基础是“古典政治经济学”,都强调政治因素对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的影响。面对20世纪新古典经济学无法解释的大量问题,新政治经济学强调政治和经济之间的相互作用,在研究经济增长和经济发展等问题时,考虑政治因素的作用。贝斯利在分析新政治经济学的先驱时,专门列出了“古典政治经济学”;塞耶在解释什么是“新政治经济学”时,就是从古典政治经济学开始的;德雷泽则认为“政治如何影响经济结果?也许早在人们开始对经济学本身感兴趣的时候,这一问题就提了出来”。从某种意义上讲,现代经济学任何一个分支的发展可能都离不开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影响。
第二,“新政治经济学”不是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简单复归,而是有了更加明确的分析方法和研究主题。作为现代经济学的基础或理论渊源,古典政治经济学包含了经济学各方面的问题,分析工具也多种多样。“新政治经济学”是在经济学与政治学相分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工具和方法得到很大发展之后产生出来的,其主要思路、方法或工具是新古典的,以理性选择作为所有主体的行为假定,并且偏好是稳定的,分析的最终结果是求出均衡解一局部均衡或一般均衡解。同时,新政治经济学主要强调对经济政策的分析,不是讨论政策应该为什么,而是分析政策为什么如此。因此,许多经济学家认为,虽然新政治经济学和古典政治经济学感兴趣的问题是一致的,都要分析政治对经济的影响,但新政治经济学绝对不是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简单复归。
(二)“新政治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两种不同的分析范式
同样冠以“政治经济学”的名称,在中国还有影响深远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经济学是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基础上发展起来,所采用的名称仍然是“政治经济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等。“新政治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属于不同的分析范式。两者在所用术语、理论框架、分析思路、方法论等方面存在根本的差别。如果从经济学说史的角度看,古典政治经济学之后,经济学分化为两大分支:一是庸俗经济学——一边际革命基础上的新古典经济学——凯恩斯经济学——新古典综合——现代经济学;二是马克思、恩格斯政治经济学——列宁、斯大林等苏联的政治经济学——东欧经济学——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新政治经济学属于现代经济学的分支,跟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属于两条完全不同的分析思路。
从内容上看。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强调的是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而新政治经济学是对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经济政策、制度、法律等的分析,突出强调的是为什么这样。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主要是规范分析;而新政治经济学主要是实证分析。
四、“新政治经济学”与相关学科的关系
在英文文献中,“新政治经济学”(new political economy)的名称多种多样,如“公共选择理论”(pub-lic choice theory)、“公共选择”(public choice)、“集体选择”(collective choice)、“公共选择经济学”(econom-ics of public choice)、“政治的经济学”(economics of politics,or political economics)、“政治的经济理论”(economic theory of polities)、“新古典政治经济学”(neoclassical political economy)、“政治的经济学方法”(economic approach of politics)等。笔者倾向于采用“新政治经济学”或者“新古典政治经济学”名称。它既表明了研究的问题是政治经济学的;又表明了与传统政治经济学的不同,即研究方法是现代主流经济学的。与新政治经济学相关的学科包括公共选择理论、公共经济学、新制度经济学等,它们之间究竟是并列的关系还是相互包含的关系呢?
(一)“新政治经济学”与公共选择理论
公共选择理论是经济学的理论、工具和方法在政治上的应用。它所研究的问题是政治学的传统问题,但是采用的理论、工具和方法却是经济学的。这与前面所说的西方学者对新政治经济学的定义基本是一致的。这样,有学者认为,新政治经济学就是公共选择理论,至少公共选择理论是新政治经济学的主要内容。例如,汪丁丁明确指出,新政治经济学是沿着两条思路发展的:阿罗的理论工作和布坎南的实证工作,而阿玛蒂亚·森则是对两者的“综合”。
不过,也有学者认为,两者虽然存在很重要的联系,但存在差别。德雷泽就指出,“新政治经济学的
许多处理不对研究领域作出区分,认为公共选择是新政治经济学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对这一观点,笔者有不同的看法。首先,公共选择和新政治经济学都主要使用它们的分析方法而不是用它们的论题来定义的。其次,由于政治结果可能依赖于决策过程的错综复杂性,对特定的应用领域进行划分可能是徒劳的”。塞耶认为,新政治经济学和公共选择理论采用的方法是一致的,但在研究的目标上存在非常细微的差别:公共选择理论主要关注决策机制本身;而新政治经济学主要关注政治机制对经济结果的影响。贝斯利将公共选择理论看作新政治经济学的先驱理论,佩尔森和塔贝里尼将公共选择看作新政治经济学的基础。
(二)“新政治经济学”与公共经济学
根据德雷泽的分析,“公共经济学通常涉及的是公共部门的经济学,即政府的经济决策如何影响经济参与者。实证公共经济学研究税收和支出政策对个人和厂商行为的影响。虽然广义定义的实证公共经济学包括关于国家的政治理论,但重点放在税收和支出政策的效应上。在阐述税收和支出政策是如何选择的这个问题时,公共经济学主要是从新古典福利经济学的角度出发,即把政府的福利最大化目标作为既定的,然后探讨如何用税收和支出政策,而不是用直接‘命令,来实现福利最大化的目标,这也是规范公共经济学学科范围内的事。规范公共财政的一个研究领域是政府决策的简单评价标准的公式化,但这不能说成是选择标准使它最大化,而是为了达到最优而选择标准和方法”。这表明,公共经济学虽然也涉及公共政策和政府行为,但主要是讨论公共部门从追求社会福利最大化角度出发制定什么样的政策并付诸实施,而这与新政治经济学对政府的假定恰好是相反的。也就是说,规范公共经济学讨论如果按照社会福利最大化应该制定什么样的政策,包括税收政策和支出政策;而实证公共经济学主要讨论税收和支出政策效果。新政治经济学无论在方法上,还是在研究对象上与此都存在差别。在方法上,新政治经济学以政府、官员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为前提;在研究对象上解释政策为什么如此,包括税收政策和支出政策,也包括其他货币政策、贸易政策等。
(三)“新政治经济学”与新制度经济学
在新制度经济学家看来,政治经济学和公共选择理论都属于“新制度经济学”。德勒巴克(John Drobak)和奈(John Nye)在为《新制度经济学前沿》撰写的“引论”中明确指出,“新制度经济学”是一个含混不清的术语,那些可以贴上“制度主义者”标签的学者研究的问题主要包括四个领域:(1)交易成本和产权;(2)政治经济学和公共选择;(3)数量经济史;(4)认知、意识形态以及路径依赖的作用。新制度经济学家研究的问题可以概括为两个方面:(1)制度如何影响经济增长;(2)制度如何兴起。国内有学者认为,新制度经济学、新经济史学、产权经济学、法经济学、管制的政治经济学与立宪经济学和公共选择理论一起构成了新政治经济学;也有学者认为,所谓“新政治经济学”就是恢复制度分析传统的一些经济学流派,有时专指布坎南为代表的以经济分析方法分析政治领域的经济学;广义的“新政治经济学”包括各种制度经济学和一些与其他社会科学交叉的经济学。这实际上表明,有人将新政治经济学包含在新制度经济学中,有人将新制度经济学包含在新政治经济学中。
新政治经济学与相关学科一特别是公共选择理论和新制度经济学——之间的关系,之所以存在不同的观点,实际上涉及的是从广义上还是狭义上定义新政治经济学的问题。从狭义上讲,新政治经济学就是公共选择理论,因为公共选择理论的代表性人物一如布坎南——推动了新政治经济学的发展,从其最初设在弗吉尼亚大学的杰斐逊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心开始,而且公共选择的定义就是“非市场决策经济学”或者“经济学在政治科学中应用”。从广义上讲,新政治经济学则不仅仅是经济学在政治科学中的应用,还包括政治与经济相互关系的研究,如新制度经济学、法经济学、管制经济学等。
综上所述,新政治经济学可以从狭义和广义两个方面来理解:从狭义上,主要是经济学的理论、工具和方法在传统政治学问题上的应用;从广义上,还包括政治对经济的影响、经济对政治的影响两个方面。不过,新政治经济学从学科定位上讲,它是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分支,是现代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工具和方法在政治学领域的拓展,但是它又不同于主流经济学,因为它关注的是主流经济学或者新古典经济学没有关注或者根本不予关注的问题。新政治经济学相对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现代主流经济学以及中国传统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都是新的。狭义上的新政治经济学就是公共选择理论;而广义上的新政治经济学则包括公共选择理论、新制度经济学等相关学科。
[本文是教育部人文社科一般项目“双层博弈框架下的贸易政策选择理论研究”(批准号:06JC790025)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