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和与卜奎

2009-04-10 03:50王新第
岁月 2009年3期
关键词:道光

王新第

圣上的一道御旨

便决定了你从南到北的放逐

那远逝的辉煌如花丛中不散的云朵

已变作从北到南的回忆

悬在空中让你一次次泪流满面

——摘自拙作《流人》

英和,满洲正白旗人。原名石桐,字树琴,号煦斋,别号粤溪生,晚号脀叟。有史料记载,称英和是卜奎流人中影响最大的一位。之所以这么评价他,我想原因大致有三:

一是英和在卜奎流人中曾经在官场上最为辉煌。他生于乾隆三十六年,因“少有异才”,曾被和坤看中,欲将其纳为贤婿,英和却没有接受。后和坤案发被诛,英和因“不附其党”,而被纳入朝廷视线,“海至大用”。并于嘉庆七年(1802年)授翰林院掌院学士。九年(1804年)加太子少保衔,旋授军机大臣,并赐一品补服及“清华励品”匾额……如此顺利的加官进爵,他可谓官运亨通了。在其五十岁寿诞之日,又赐给红绒结顶冠,明黄面貂褂,明黄辫朝珠,明黄辫大荷包,四开衩蟒袍、锁子甲,明黄带长柄腰刀等物……在其任职期间,也因丰功政绩,而屡屡被当朝信任。如此风光,荣宠至极,对一个官员来说,可谓是福星高照了。

二是英和被流放的案情最引人瞩目。道光初立,朝廷就在宝华峪营建“万年吉地”,并于道光六年七月派英和监修。英和知道这项工程巨大,耗费财力甚多,认为应该节俭为宜。于是就在闲暇之时,对道光帝从容言及汉文帝薄葬之事。道光是个崇尚虚名的人,一听此言,表示薄葬为是。于是英和又进一步言及宝华峪工程,结果议定照旧制可以有所裁省。英和大概曾天真的认为自己是为公认认真真地负了一次责任,应该得到皇帝的满意了。其实,他忽略了封建皇帝总是以天下为私的本质。果然,至是工峻,但却于八年九月发现孝穆皇后地宫浸水。道光帝闻奏大怒,严责在事诸臣,认为“英和始终其事,责尤重”,于是将英和革职下狱。十月初四被发往卜奎,充当苦差。其子奎照、奎耀,也被革职,随父前往。

三是英和一家人均负才学,“为八旗土族之冠”。英和从他父辈始,祖孙三代都是诗人。英和不仅工于诗赋,而且擅长书法,一生著作甚富。留有《恩福堂笔记》、《容台集》、《民部集》、《瀛州集》、《恩荣叠唱集》、《石氏受姓源流纪略》、《恩福堂诗钞》、《恩福堂年谱》、《卜魁集》等。英和长子奎照,道光八年随父遣戍卜奎,在戍所写有长达1490余言的长诗《龙沙纪事诗》,与其父的《卜奎城赋》可以互相印证,互为补充,堪称史诗。就连英和的妻子萨克达氏,也是一位画家,并有《边疆少数民族风俗画》册行世。近期,我无意中竞在互联网上看到了萨克达氏生前留下的四幅绢画作品,其流畅而有弹性的线条勾勒和极具贵族气息的设色构图,让人深深地领略了她不凡的功力。全家人都具有这么高的才情,这在满族旗人中是极为罕见的。

像英和这样一个过惯了钟鸣鼎食生活的官人,一下子被流放到极边苦寒之地充当苦差,这巨大的反差使流放这一惩罚变得更为残酷,更为可怕。像英和这样的旷世才子,他学富五车垒起的尊严,他曾经倜傥风流的孤傲,这严酷的现实更容易让他万念俱灰。因此,流放对于他来说,就是用刀子在慢慢地割他的肉,让他在痛苦和寂寞中一点点毁灭。但是,英和没有就此消沉下去。到达卜奎的英和一家,寓于木城北门外,更名脀叟。他虽处逆境,仍不废诗书。幸如流入张光藻诗中所云“垂老犹存姜桂性,不因贬谪气颓唐”。他深深的知道,身体可以流放,但人格不能流放,信仰不能流放。在卜奎,他不以罪人之身苟且难保,却以剑胆琴心润泽着日煎月熬的每一天。于是在戍所,他写下了大量的咏诵塞上风光景物、民俗物产的诗篇。如其《龙沙物产咏》等。他“目验所及,询彼故老,征以旧闻”终成《卜奎城赋》一篇。诚如余秋雨先生所说:“中国古代的学术研究除了李时珍、徐霞客等少数例外,多数习惯于从书本来到书本去,缺少野外考察精神,致使我们的学术传统至今还缺乏实证意识。这些流放者却在艰难困苦之中齐心协力地克服了这种弊端,写下了中国学术史上让人惊喜的一页。”《卜奎城赋》被称作是文学题材的志书,并具有极高的历史学、地理学、风俗学、物产学等多方面的学术价值。时人徐松誉之为“为封疆增色”,“足以垂不朽之作”。

观其一生,英和算是对得起士子这一称号了。入仕前,他不慕权势;为官时,他心揣基业。我以为更为重要的是他能够在极其惨烈的命运中能够保持住“士子”的人格魅力和文化操守。因为文人的气节,名节,骨气和正气,才是他们永远栖息的精神家园。

哦,英和,他孤寂清远的高贵的灵魂,他像天上星星一样浩瀚和浑厚的生命,他面临悲怆时而能够挺立的意志,以及他的文章,他的思想,都将永远在未来的时间里熠熠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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