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年少之名

2009-04-10 09:19
同学 2009年3期
关键词:烛光安静

张 冬

只有在我们年少的时候,才会有那义无反顾而又自以为是的情感。

只是那年少却早已如同落日一般渐次隐没在青春和岁月的群岚后边,再无可替代。

认识姚北的那天晚上,我和顾言在夜市的大排档里吃口味虾。在呼哧呼哧地风卷残云了半个小时之后,我们才很不幸地发现我们都忘带了钱包。而更不幸的是,我们的手机都在人民群众最需要的时候豪迈地没电了。

我和顾言很无语地对视了足足十分钟,然后我就看着顾言突然站起身,跟抽风似地不停地招手,还特兴奋地喊着,“姚北,这里。”

我转过头看见眼前被他叫做姚北的男孩子。挑染成咖啡色的头发,左耳上戴一枚明亮的耳钉,面孔干净而迷人。穿着白色短袖和军绿色工装裤,双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随意而不羁。

我愣愣地看着他带着朋友走过来,经过我的身边,然后对我和顾言微笑。他的微笑明亮却带着邪气,在灯光下散发着迷人的气味。就从那一瞬间开始,我的眼睛再也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只见他拍着顾言的肩膀说,“你小子好久没见了,你们多坐会儿,就当哥们请客,喝两杯”。然后我就很崩溃地看见从不喝酒的顾言特豪迈地拍着姚北的肩吼着,“好,不醉不归。”但是无可奈何,谁让我们要找人买单。

也许是姚北的脸太过迷人,也许是他的耳钉在灯光下太过耀眼,我觉得有些恍惚,不自觉地一次又一次地端起桌前的酒杯,很快便不省人事。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被子有陌生的味道。我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身上完好的衣服,舒了口气。转头看见趴在电脑前的姚北。我喊他,“我怎么在这儿?”

姚北起身走到床前,“你喝高了,又不知道你家在哪,只好把你背到我家来了。”

“顾言呢?”

“那小子从小就好强,啥都要跟我比,不能喝还喝,喝高了就闹着要尿尿,还非要回家尿,还说什么也不让我送,我两兄弟把他扛回去了。”他特不屑地说着,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好看带着邪气。然后他低下头问,“你好些了么?头疼么?”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不疼,只是有些饿了。”

“你等等。”他站起身,径直走进厨房,在里边哐当哐当地鼓捣了一阵子,然后端着一碗面走出来。而房间的灯,就在这时候一声不响地暗掉了。

姚北摸索着放下面,在房间里上窜下跳,“没搞错吧,这么点儿背,三更半夜的电费用完了。”然后他点起蜡烛放到桌前,无奈地摊摊手,“那就烛光晚餐好了。” 他的声音像是花开一般柔软,温柔的笑意在他的眼睛里轻柔流转。

我借着烛光,看见眼前的碗里姚北给我做的面。被他切成薄片的火腿盖在上面,均匀的蛋花飘在汤上,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我从来没见过一个男孩子能把方便面做成这样,于是诧异地抬头看他。

他趴在对面,见我看他,明亮地笑起来,“怎么报答我啊?”

我看着烛光后边他安静的面容。他的笑容在摇曳的烛光里氤氲着散开,模糊成一个朦胧而迷人的弧度。长长的眼睫毛在烛光的照射下在眼睑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暗影,眼睛明亮澄澈,被泛黄的烛光映照出柔和而暧昧的光。他温柔声音在柔和的光线里像是柔软的手掌,覆盖了整个黑暗,轻轻地把我包裹起来。

我说,“以身相许吧。”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

隔着烛光,我看着他明亮灼热的眼神落在我身上,那一刻仿佛听到心里冰雪融化的声响。许久,我小声却坚定地说,“姚北,我喜欢你。”

姚北愣了愣,随即浅浅地笑起来。他没有回答,只是伸过手来,揉了揉我的头发,笑着说,“赶紧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然后,他便站起身,独自走到窗前安静地站着,望向窗外清凉如水的夜。他的背影在烛光的尽头站立成一个忧伤而桀骜的姿态,黑色的影子拓在墙上,像是一泓深不可测的黑色湖泊,我陷进去,便就此淹没,无法自拔。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对于我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劫难。而我,在劫难逃。

顾言发现我的心思后,就摆出一副特焦虑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说,“小若,姚北和你不是一类人,那不会是你要的生活。你这是飞蛾扑火。”

我看着他一脸忧心忡忡又欲言又止的表情,满不在乎地拍回他,“我知道姚北的。”其实我知道他没有出口的话语是关于姚北的生活。

很多次我在姚北的家里都听他讲起他的过去和他的生活。他总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漠然得像是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他从小和顾言一起长大,原本也是个乖巧的好学生。十岁那年父母离婚,他和父亲搬离了原来的小区。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再婚,后母对他不好,他便从家里出来,问父亲要了套公寓,独自居住,也不再上学,开始在社会上混迹。后来结交了一帮朋友,一起玩音乐,然后在酒吧里驻唱,自己养活自己。

每回他说完,我都忍不住轻轻地拥抱他。听着他胸口内敛而平静的心跳声,我说,“姚北,会好的。”

那些在别人看起来不务正业的行为,在我看来只是因为缺少了关爱而逐渐养成了的乖张暴戾的性情。我看到过他的温顺和柔软,所以我固执地以为只要我义无反顾地在他身边,去爱,去关心,那么一切都会好的,他会是那个我见到过的最温柔的姚北。

我不理会顾言的话,在他“林小若,你无可救药了”的叹息声中,挥了挥手扬长而去,径直去了姚北的公寓。

可是,那天我摁了好久的门铃,才听见房间里传出来一句不耐烦的“等等”。然后听见房间里面边悉悉索索了好久,姚北才跑来开门。

他光着上身,头发有些凌乱,他脖子边上淡淡的唇印瞬间刺得我的眼睛涩涩的疼。

他站在门口,也没让我进去,只是淡淡地问我,“什么事?”

我瞥了眼房间里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黑色的蕾丝内衣安静地躺在客厅的一角,屋里弥漫着暧昧的味道。于是我收回想要迈进房间的脚,把给他带的东西递过去,强忍着就要涌出眼眶的眼泪假装平静地说,“给你带点吃的。我走了。”说完便转过身逃一样地跑下了楼。

我听见身后姚北关上门的声响,一声沉闷的轻响便冷漠地把我隔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在楼下我看见靠在墙边的顾言。他见我疯一样地跑出来,追过来拦我。他站在我面前,安静地看着我因为紧咬着双唇而变得灰白的脸,也不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气。

许久,他柔声说,“小若,你想哭就哭会儿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走吧,回家吧。”然后默默地转身,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顾言默不作声地踩着车,像是每天放学的时候一样带我穿过这个城市的街道。自行车激荡起轻柔的风,吹起他白色的衬衫轻柔拍打在我的脸上。我斜了斜身子,缓缓地把脸靠在他的背上,鼻子里是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青草味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总是带着我上学放学的男孩已经有了这样宽阔而厚实的背,这般温暖而安稳。

我靠着他,随着他踩单车的频率轻轻地晃动,在那些温暖透过衬衫薄薄的布料传递到脸上的时候,禁不住地流下泪来。

我试着去忘记,把自己埋进课本习题里,试图把姚北的身影从脑海里从生活中抹去,却不曾想到那些自以为宽厚地过去了的一切,很快又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

仅只是一次,顾言因为有事没和我一起回家,我就被一群人拦在学校边上的巷子里。为首的是一个化着淡妆却穿着校服的女生,后边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那个女生站在我面前一脸飞扬跋扈地冲我吼,“林小若,我警告你,以后离顾言远点。”

我听得脑袋直犯晕,回了一句,“我和顾言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那女的一巴掌就扇在我的脸颊上,“就是因为你,顾言才会拒绝我,他说他喜欢你!你凭什么让他喜欢啊,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我低头捂着脸,听见她的话,心里瞬间乱成一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群小混混就冲我扑过来。却看见巷口冲过来一个的人影,然后一个小混混的头上便淌出一片的血。那片刺眼的血红色在我眼前晃了两晃,我喊都没来得及喊就晕过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床前的姚北。他还是我记忆里温顺而柔软的样子,有着安静温柔的眉眼。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尽管有些脏乱,却还是被医院苍白的灯光照出了明亮的光。

见我醒了,他站起来,淡淡地说,“没事了,你只是晕血。”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在青春懵懂的年纪里义无反顾地爱过却又竭尽全力想要忘记的男孩。他总是固执而冷漠地把我推开在离他不近不远的距离,却又在我危及的时候如同王子一般把我从兵荒马乱中拯救出来。

我说,“谢谢。”然后从被子里探出手拉他,他的手掌厚实带着淡淡的温暖。我看着他的脸,目光坚定带着乞求,我说,“姚北,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他愣愣地看了我好久,最后还是浅浅笑起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答非所问地说,“小若,我在这陪着你,等你休息好了我送你回家。”

说完,他挣开我的手,转身走到窗口,像第一次遇到他的那天夜里那样独自望向窗外,只留给我一个孤独而桀骜的背影。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些记忆夹杂着柔软的情感涌上来。他曾给予我的一切,关心,怜惜,疼爱,以及不堪和疼痛,像是海啸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我还是放不下挣不开逃不了忘不掉。

岁月如此漫长,我想我还是会一直陪着他走下去。我宁愿相信,终有一天,他会知道怎么去爱,会成为一个温柔美好的男子。

第二天回到学校,就没有见到顾言,听说他请了两个星期的长假。

于是,我开始一个人搭公交车上学放学,一个人坐在食堂里吃午饭,一个人在午后的阳光下躺在花园的长椅上看书,周末独自去酒吧看姚北唱歌。不知道是因为那个女生的那句话,还是因为身边突然少了一个人的存在而变得不习惯,我总是在很多时候想起顾言。

从初一那时的同桌到后来同级不同班,算起来也将近五年。每天早上在小区门口等他踩着单车往反方向骑两个站的路接我上学,放学后又载着我回家然后独自返回;中午一块在食堂吃饭,他会细心地挑走我碗里的肥肉;午后一起躲在花园里看书,累了就拉过他的肩膀或者枕着他的腿睡一会;周末拉着他逛街逛公园或者让他载着绕着城市瞎转,有时候拉着他的手拽着他的衣角也觉得自然而然……太多太多平素里的习以为常,在他不在的时间里被记忆浇灌着逐渐茂盛起来,渐渐地变成了繁盛的想念。

直到两星期后姚北的乐队在酒吧开专场演唱的晚上,我才又一次在小区门口看到顾言和他的单车一起安静地等在那里。那一瞬间,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心里澎湃起来,我激动得差点眼泪横飞地扑上去抱他。

我捧着珍珠奶茶坐在他后边,就像以前一样由他带着我穿过这个城市的街道。夕阳在身上铺展开柔和而暧昧的光线,我拽着他的衣角,轻轻地靠着他的背,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青草的味道,心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我不在的时候想我没?”他的声音被风从前面吹过来,淡淡的,像是风一样柔软。

“想啊。”我靠着他的背,荡着小腿,贪婪地吸吮着这恍若隔世般的悠闲与安稳,“我还莫名其妙地被你的女粉丝追杀,要不是姚北及时出现,估计早挂了。你倒好,两个星期不见人,也不给我压压惊。”

顾言像是顿了一下,又用力地蹬下去,然后他笑起来,“老爸单位旅游,我去蹭了两星期。您老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没来得及接他的话抬眼就看到姚北驻唱的酒吧。姚北站在门口,看见顾言就跑过来,像摸孩子一样地揉着他的头,然后满意地拍着他的肩膀拉我们进去。

那是我见过他们最热情四溢的歌唱,我远远地看着我喜欢的男孩子在人群中间唱着,跳着,散发着耀眼而迷人的光芒。许多人都被他带动着一起歌唱,一起跳跃,一起尖叫。他们不停地碰着酒瓶,有些人激动得泪水溢满了眼眶。

我没有加入他们,只是远远地看着姚北,竭尽全力地想要把所有的画面记在心里。

演唱结束后,他们还是兴奋不已,姚北拍着我的肩说,“别走,还有活动。”

我跟着他进了酒吧的后台。然后我看到化妆间边上一个烟雾缭绕的小屋子里,他和他乐队的成员们表情迷离地吸食着白色的粉末。他过来拉我,“小若,你也来试试,很过瘾的。”

那一瞬间,我觉得像是有沉闷的雷声在头顶上轰鸣着滚过,所有自以为是的勇敢在一瞬间如同尘埃城堡般塌陷,庞大的恐惧和失落海啸一样排山倒海,漫过头顶。

我尖叫着拉着顾言,逃一样地跑出酒吧。

我听见心里瓷器落地般清脆的声响。

第二天顾言就带着我去医院看姚北,说是前一天晚上他打架受了伤。

我和顾言一走进病房就看见姚北的左手打着石膏右手搂着一个穿着性感的女孩,两个人嬉皮笑脸地在石膏上写字。我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瞬间想不出我催着顾言拼命赶往医院的意义。

姚北见我们进来,推开怀里的女孩,轻描淡写地说,“回家的时候和一帮人打起来了,受了点伤,下回去捞回来。”说完,他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带着邪气。

我看着他淡漠的表情,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一滴一滴打在医院干净的地板上,碎成晶莹的花。我说,“姚北,为什么不过正常的生活?”

他看着我,目光许久都没有离开我的脸,然后他充满邪气地笑起来,“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正常啊。我们不同的。这是我的生活,不是你的。”

他的语气再不似从前那般柔软,一字一句,如同针尖,细细地扎过我的心口。那一瞬间,我像是听见世界塌陷的巨大轰鸣,天塌地陷,天崩地裂,天翻地覆。

我知道,我和他,林小若和姚北,从此殊途。

我开始努力回到很早以前的样子。安心地等着顾言骑车接我上学放学,心安理得地让他挑走我碗里的肥肉,任性地拉着他的手拽着他的衣角走过那些熟悉的街道。我是那样竭尽全力地想要抹去姚北留在我生命里的印记,只愿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有一天,顾言却突然郑重其事地约我出去。

坐在我们常逛的公园里,他问我,“小若,爸妈要我去澳洲留学,怎么办?”

我习惯地靠着他的肩膀,晃着小腿,一脸意气风发,“什么怎么办,多好的机会啊。去啊。以后泡了澳洲小姑娘,别忘了姐们啊。”

顾言“嗯”了一声,许久都不再说话,让我我觉得四周像是瞬间安静下来。

以前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不停地讲着笑话或者哼歌给我听,却从没有这样安静过。安静得让人心生凉意。

像是过了好久,他突然说,“小若,你很喜欢姚北的吧。”

我像是被电击中一般坐起来,看着他,摇了摇头,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他没有转头看我,只是自顾自地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其实那天姚北他们吸的是葡萄糖,而我们在医院见到的那个女的也只是他的一个好朋友。还有,他那天受伤是因为从酒吧出来的时候看到上次拦你的那帮小混混,他气不过就追上去和他们打起来了。他把他们都打伤了,当然自己也受了伤。其实你是对的,姚北没有那么坏,他只是想让你离开他,他只是不想你过着他那样没有未来四处漂泊的生活……”

我安静地听他面无表情地说了好久好久,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漫过脸颊。姚北的脸又浮现在眼前,还有他邪气的微笑,明亮的眼睛,温柔的声音,所有的一切,重又清晰起来。

我终于在想念中败下阵来,决定去找姚北。

可是,在他住的公寓里,我只看到了紧锁的门,任我怎么拍打都只有金属厚实而冷漠的回音。

我给他打电话。

他接起来,爽朗地笑,他说,“小若,想不到吧,那天的专场演唱其实是我的告别演出。我现在在去深圳的火车上,哥要去那闯闯。等哥发达了你和顾言就过来蹭吃蹭住蹭玩。对了,你和顾言那小子商量得怎么样了啊。他爸妈本来要他去澳大利亚留学来着,后来老妈又舍不得她那宝贝独生儿子,琢磨着让顾言自己决定。那小子肯定找你商量了吧。你准不舍得,你一不舍得,他就甭去了。顾言那小子还算不错的。上回你被拦在巷子里他一个人硬是把那四个人都打趴下了,我到的时候就只赶上把你俩送医院了。他头都被打破了,在家呆了两周,还硬是不让我告诉你,说是扎着绷带跟忍者神龟似的,你非笑死他不可。他也就这点不好,要强爱面子,其他都好,还一心一意地疼你,你们俩要好好在一起啊……”

我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听着他柔软的声音伴随着火车车轮撞击铁轨的轰鸣声从听筒里不停地涌出来。他的声音被那一阵阵轰鸣声修饰得汹涌澎湃,一字一句叩击在我的心口上。

最后,信号突然断了,姚北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坐在他房间门口,听着他的话,脑海里一片空白,悲伤如同河流一般在心里蔓延开来,漫过了双眼,漫过脸颊。可就连我也不知道,那是为了谁——是姚北,顾言,还是,我自己。

顾言离开的时候我去机场送他。

他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不停地给我讲笑话哼歌逗我开心。倾斜了的浅色阳光透过候机大厅的高大落地窗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的影子轻轻地拉长,柔软地覆盖在我身上,投下淡淡的温暖。

我长时间地注视着他的脸。而我才发现,如此长久的时间里,我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地看过他。一直以来都习惯于他的单车,他的疼爱,他的肩膀,他的衣角和手心,习惯了他在身边就像习惯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所以便义无反顾自以为是无所顾忌地走着自己的路,并不顾及身边的他。

是因为总觉得他会在吧,是因为从未想过他也会离去的吧。

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可怕得让人在瞬间措手不及。

登机的广播响起来的时候,顾言走过来抱我,很用力很用力,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怀里。我用力地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淡淡的青草味道,像是没有明天一般。我感觉到他的眼泪落下来,滚进我的脖子里,一片冰凉。然后他缓缓把头俯下来,在我耳边低沉而清晰地说,小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他便转身走向在登机入口的尽头。他的背影长久地映在我的眼帘里,渐渐氤氲开来,变成一片模糊的泪渍。

从机场回来,我坐在车上穿过这个熟悉的城市。那些坐在他单车后边经过的路口,那些曾经靠着他的肩膀度过一整个下午的公园,那些拽着他的衣角拉着他的手逛过的街道……所有熟悉的景象在车窗外被拉扯成模糊的光影,呼啸而过。那些曾经充满笑声的场景像是突然间安静下来,如同电影里被平白无故拉长了的镜头,时间慢下来,安静得只剩下悠扬而悲伤的背景音乐。

我这才明白,是他曾站在我生命之河的一岸投下了深深的倒影。于是,这河便沾染了他的气息。当他离去,所有景致如同幻象般瞬间消失。这一切便褪去了颜色消失了声响。

只是,我就这样错过罢了。

而如今,我只能独自走过这个城市,穿过那些年少的回忆和那时丰盛却无法自知的情感。只是我知道,顾言,还有姚北,以及这场汹涌而动荡的青春,都将长久地存留在我的记忆里,烙上年少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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