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春梅
我一度觉得开电梯是世界上最无聊、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天底下设置这样的工种简直是对青春的一种践踏与伤害。我一直弄不明白:是什么样的青春无敌女孩甘愿从事这样的工作?
每部电梯好像有两个女孩轮流值班,一人一天,交替上班。
我常看见的是她们在绣鞋垫。各种各样的花线,按照不同的纹路绣出各色花纹。那鞋垫好像永远也绣不完,大的小的都有。有时候。她们的耳麦里大声流淌着最前沿的流行歌曲;有时候,她们是在玩手机游戏,双手在键盘上翻滚摇晃,手机画面花花绿绿变化多端;有时候,她们在看书,看那种口袋小说,也看一些杂志和报纸。
我们锻炼的时候,听同楼的娟说,女孩们都是电梯厂商们支付工资,一月千儿八百的,他们都是来自河北同一个村子的,弄不好是一个家族企业在这里。我越发地“同情”电梯女孩了。我甚至想“拯救”她们。
有朋友夫妇都是大学教授,孩子上小学了,托我物色一女孩做居家保姆,月薪1800元。我用心观察了电梯女孩,觉得她们有眼力——常扶一把老人,牵一把孩子,碰到搬东西的乘客还帮助搬搬;她们很干净整洁——几平方米的电梯被她们收拾得亮亮堂堂;这个年纪的女孩还会绣鞋垫织毛衣……我感觉她们适合朋友的需求。我尝试对其中一女孩说,希望她能前往朋友家胜任家政,一是提高待遇改善生活质量,二是可以学习更多知识为未来储备。可电梯女孩几乎没有商量地说:谢谢姐,我不去,我习惯现在开电梯。
习惯成自然,是不是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效应?她们没有看到外面世界的精彩,就在几平方米的电梯里将自己的青春廉价地消耗掉?抑或习惯了被“黑暗”奴役?我几乎是鄙视电梯女孩井底之蛙般不可救药了。
姐,你对你家闺女真好。有一天,就我一个乘客,那拒绝我的电梯女孩很文静地对我说。我几乎没加考虑地回答:谁家妈妈不对自己的孩子好?不,我是说,你对孩子好得很民主很科学,很少有妈妈像你这样用心对待孩子的。
这令我有些咋舌了。电梯女孩也是有思想有见地的女孩啊,不然不会给出这样的评价。
姐,等我有孩子了,也向你学习,科学育儿,不让孩子像我一样,没有接受良好的教育,没出息。
据女孩儿说,男友也是电梯行业的,是修电梯的,在香山一带。小区门口就有公交331直接到达香山。单程刷卡4毛钱,耗时一个半小时。电梯女孩说:隔一天去香山一次,只为看看男友,去“鼓励监督”他好好工作。有工作,有爱情,我觉得我们是在北京生活最快乐最幸福的人。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现在觉得生活得很好,不想再折腾。还有,这电梯的老板已经雇我两年了,我们都是老乡,知根知底,都特实诚,全球都经济危机了,我的工资也没有降,我想他也不会解雇我。女孩一脸幸福地述说着自己,然后小声问一句:姐,你们没有降工资没有裁员吧?我笑了:没有没有。
我以为她的青春在电梯里“暗”掉了。没有,我看见她高高束起的马尾,涂有大红色指甲油的双手,穿着玫红的毛衣,那略显粗糙的仿CD牛仔裤……她身上所有的元素都不失对流行前沿的掌控和对青春的宣扬。她是亮色的,她的生活是美好的,她那一脸幸福满足的微笑是昂贵的。
(张翔摘自《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