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鹏
倪维思(Rev.John Livingston,Nevius)是近代来华的美国长老会传教士。他于1854年来到中国,起初在上海、宁波、杭州等地传教。1861年转赴登州(今蓬莱),1871年又迁居烟台。1893年倪维思在烟台病逝,终年64岁。
倪维思在烟台旅居了二十多年,在很多方面都对近代烟台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其中最为深远的是他曾将美国苹果引入烟台并嫁接成功,后来烟台苹果之所以蜚声遐迩,实发轫于此。下面一段文字是关于倪维思在烟台的最后两年,也是他生命最后时刻的记述。
在烟台旅居期间,倪维思曾经多次回美国休假。1890年倪维思最后一次回美国。尽管这次休假接近两年时间,但是他一刻也没有忘记在中国的传教事业。倪维思在1892年2月4日给母亲的信中写道:“我已经休养了很长时间。我觉得我应该回到中国,继续我在那里的工作。亲爱的妈妈,我又要不得不与你分别。对我来说,这是最大的考验。但是只要有一息尚存,我就必须工作。我很快就会回来,到那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实际上,倪维思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他这一去,可能再也无法与母亲见面了,因此在这年夏天,他尽可能腾出时间多陪陪母亲,尽情地享受天伦之乐。
1892年9月初,倪维思从位于纽约州的家中启程,北上经休伦湖和苏必利尔湖,辗转到达温哥华,准备在那里搭船前往中国。9月18日,倪维思一行踏上“中国皇后”号,开始了他们的最后一次中国之行。
经过近一个月的海上颠簸,他们到达上海。在上海短暂停留了几天,然后搭船前往烟台。强劲的台风一路尾随倪维思乘坐的船只北上,船在狂风暴雨中剧烈颠簸,艰难航行。这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糟糕的旅行。当船缓缓地驶入芝罘湾平静的海域,倪维思他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10月13日,在经过了六个星期的长途劳顿后,他们终于到达了烟台。
许多中国朋友早已在码头迎接他们,抬轿子的佣人和为他们搬运行李的雇工也早已在一旁等待。半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离别两年的家——“南楼”。这一天阳光明媚,花园里的菊花、玫瑰、紫菀等各种花卉正争奇斗艳,灿烂地开放着。在邻居们的精心照料下,倪维思的居所被收拾得井然有条。邻居们纷纷前来表达问候和欢迎。此时对倪维思一家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倪维思在烟台最后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在离开美国前,倪维思的心脏就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情况。回到家后的喜悦与兴奋,摆在眼前的各种工作的压力,使倪维思的心脏几乎有点承受不了。严重的心脏病的征兆突然变得越来越明显。但是他依然那么开朗,那么精神振奋。过了几个星期以后,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地好转起来。
在1890年上海传教士大会上,成立了一个委员会专门负责《圣经》的翻译和校对。倪维思有幸参与官话《圣经》的翻译与校对。他对官话有着特别的兴趣,因此对能够参与这项工作,倪维思感到非常高兴。倪维思的身体状况不好,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到各地乡村布道点寻访这样累人的工作。但是他觉得,翻译《圣经》这个工作他还是完全能够胜任的。而且,深入研究《圣经》是一件令他非常兴奋的事情。连续几个月的时间,他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专心他的翻译工作。九月底,倪维思基本完成了分派给自己的翻译任务。从10月初开始,他开始校对另外一个委员的翻译文稿。
1893年的4月份,倪维思的弟弟从美国西海岸探望哥哥一家。他的身体也很不好,希望海上旅行和生活节奏的改变能对身体恢复有所帮助。40年来,他们兄弟两个一直很少见面,在异域的这次相逢对他们来说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虽然时过境迁,但是他们对诗歌的爱好都没有变。在无数个恬静宜人的夜晚,他们一起朗读或者背诵莎士比亚、拜伦等人的诗。有时他们一起到海湾里去划船,或者到海边的崖壁下野炊,但是这样的户外活动不是很多,因为时间对于倪维思来说太宝贵了,很多工作正等着他去做。
1893年春天,倪维思把“南楼”的屋顶全面维修了一下。他相信,这座房子至少可以再使用20年而不用做大的维修。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希望能给别人省下点麻烦,因为他知道,说不定在什么时候他就有可能不住在这里了。
这年夏天,来自各地的传教士云集烟台,参加在这里召开的祈祷聚会和传教会议。很多活动都是倪维思亲自出面张罗的。按照预先的安排,1893年秋天,倪维思还要在F.W.约克逊的陪同下到各地的传教点和教堂寻访,然后前去参加在潍县举行的一次差会会议和在青州府举行的山东传教士会议。
10月18日,这天是星期三,倪维思比往常更加忙碌。上午,他先到领事馆区参加了一次重要的会议。下午,他还必须再次去那里。在回到家里的一点点时间,他除了不断地会见来访者,还要抽空收拾、整理外出寻访时必需的行李。晚上,倪维思来到妻子的房间与她做伴,因为倪维思夫人此时患上了严重的气管炎。整个晚上倪维思的精神都很好,谈话中神采飞扬,丝毫没有焦躁不安的迹象。但是倪维思感到很劳累。他说,他感到比去年生病的时候还要累。
第二天早上,倪维思感到身体有些不适。早饭后,他到了楼上告诉他的妻子,他感到特别累,想在做祈祷前打个小盹。于是倪维思夫人把他搀扶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让他休息一会儿。但是他很快就来到妻子的房间,无力地坐进沙发里,随即把他的手表递给妻子,让她测一下他的脉搏。他的脉搏断断续续的,非常微弱,有时甚至触摸不到。倪维思夫人非常担心,但是没有说别的,只是问他是否应该请医生。他同意了。过了片刻,他起身走进了家里的小教堂做早祷。一起做早祷的有Bainbridge小姐、Jackson先生以及家里的佣人,还有好几名华人信徒。在前一天,倪维思曾经诵读、讲解了帖撒罗尼迦前书的前半部分,今天,他深情而绘声绘色地把这一部分讲完。最后,像往常一样进行了祷告。
倪维思回到房间后,坐到桌子旁想休息片刻。过了一会儿,Douthwaite医生到了,倪维思起身到门口去迎接。然后,他们一起来到书房。这时倪维思的脸色十分难看,Douthwaite医生于是要求他到沙发上躺一会儿。他回答说,“不,还是待会儿到我妻子的房间去吧。”Douthwaite医生问他:“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他说:“很好,非常好,比往常都要好。”他把桌子上的东西略微收拾了一下,笑着转过身,嘴唇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忽然他整个身子慢慢地向前倒了下去。
此时倪维思夫人在楼上,正要准备下楼来迎接Douthwaite医生。忽然,她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好像是椅子歪倒的声音。她急忙从楼上冲下来,惊讶地看到她的丈夫仰面躺在桌子前的地板上,Douthwaite医生表情茫然地坐在他的旁边。倪维思夫人问道:“这是怎么了?”Douthwaite医生说:“倪维思先生累倒了。”按照Douthwaite医生的建议和要求,倪维思夫人赶紧找了些白兰地回来,然后跪在他的身边,把他的头抱在胸前,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是倪维思没有丝毫的反应。望着倪维思安详的面容,倪维思夫人明白她心爱的丈夫已经离她远去了。
倪维思的葬礼在10月20日星期五的下午举行。首先,在Corbtt和Douthwaite的带领下,人们在教堂中为倪维思进行了祈祷。随后,Scott主教和Greenwood主持了倪维思的葬礼仪式。Corbtt在讲话中对倪维思给予了高度评价,并表达了深切的祝福。最后,人们一齐唱起了两首赞美诗,其中一首是倪维思生前最喜欢的。这一天天气温暖而和煦,人们送来的鲜花摆满了倪维思的墓地。
烟台的墓园坐落在毓璜顶的西坡。在很多年前,倪维思就为自己在墓地的高坡上选择了一块土地。现在倪维思的很多好友都已长眠在这里,而他生前植下的树木正生长得非常茂盛。倪维思的墓被鲜花簇拥着,墓前立着一块墓碑,墓碑的反面以中文镌刻,正面上刻着英文,碑文是:“约翰利文斯顿倪维思。1829年3月4日生于美国,1893年10月19日逝于芝罘。一位虔诚、忠诚、富有献身精神的传教士。四十年来,他把所有的爱都献给了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