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铁疙瘩

唐蒙他爹

市工业局下属的二丝厂破产好几年了，还有一批设备一直没有处置。有人报告说因无人管理，在账上还值20多万元的这堆铁疙瘩破败和损坏严重，偷盗现象也时有发生，为防止国有资产流失，加快落实保护措施就成了当务之急。

局领导对此事很重视，局长朱明镜连续三天召开党组会研究，经过慎重讨论，决定聘请一名合同工专职保管这批设备，工资从局里自有经费中列支。承办具体业务的办公室主任朴正纯不知从哪儿知道朱局长的小姨子下岗后还没就业，于是，以其名义整了一个报告之类的材料，以最快的速度呈送到局长案前。朱局长粗略看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下笔之前，他盯着朴主任那张堆笑的脸问道：“这合适吗？”朴主任马上一脸严肃，义正辞严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合适。这一是表明我们举贤不避亲，二则解决了领导的后顾之忧，两全其美，再好不过。”朱局长听了很满意，大笔一挥，签上“同意”。

不到三天，朱局长的小姨子就诉苦来了：一个女人家每天24小时值守，既顾不了家，身体也吃不消。朴主任把这个情况向局领导通报后，朱局长就召开局长办公会研究对策。副局长朱一开门见山说：“这事好办，再聘一个人，实行轮流看守。咱也举贤不惟亲，我大伯从乡下进城老也找不到工作，正好填补这个空缺。”朱局长没有吭声，其他人也保持沉默，这事就算通过。朴主任送来报告后，朱局长看都没看就签了字，并批示道：“可组建‘设备保护办公室，强化国有资产保护”。

第二天，市报二版头条就发了一篇《市工业局出实招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的消息。朱局长看了很受用，把朴主任叫到办公室好好表扬了一番。可好景不长，一男一女合作不到两天，就发生扯皮的事，双方为谁值黑班，谁值白班纠缠不清。消息传来，朱局长正预备开个会研究一下，副局长钱二就撞了进来，他关切地说：“这事好办。我建议给他们两人配个头头，进行合理分工。我外甥女刚好行政管理本科毕业，专业对口，正适合这个职位。有了上司的管理，就不会扯皮了。”

后来，副局长孙三对朱局长说：“有了正职，还得配帮手啊。你想，要是正职有个头痛脑热，当然，我这是打比方，请别多心。或出个差，请个假，办个事不在家时，总得有个人在家照应着……我外甥刚好中专毕业，我推荐他作候选人。”

接着，分管财务的副局长认为这些人要领工资，发补助，购用品等，需要配备一个财会人员，于是就推荐了他大伯二姨的侄女任了财会科长。再后来，纪检书记的二姨的三姑的小妹做了纪检组长；办公室朴主任的三姑的四爸的外甥女干了办公室主任；工会主席的亲戚当了工会主席，后勤科长的朋友任了后勤科长……就连局里门房秦大爷的小儿子也跟他爹一起，混个了科级门卫。

年终，财会科长把决算报表报来，朱局长吓了一跳。由于没有控制，那个设备保护办公室一不小心进了三十多个人，跟局里的人数差不多，一年内花去各项费用了近三百万，几乎占了局里小金库自有资金的三分之一。

“这样下去，会让局里资金吃紧，影响职工福利，到时不好收拾局面。是不是裁些人下来，减轻点经费压力？”财会科长小心翼翼地建议道。

“必须进行机构改革，把肿消下来，不然我这个局长也得下台。”朱局长斩钉截铁地说。

精减机构的事谁也不愿牵头。最后，只得强行压在朴主任头上。朴主任骑虎难下，留谁去谁不好定夺，但又不能久拖不办，狠下心来，搞个一刀切。不料因此把事整大了，由于当初所签合同都是十年以上的长期合同，要解聘别人，就得按约支付赔偿金，还得补交相关保险费用。预算下来，不多不少正需要六百万元。为了化解纠纷，避免上访，确保稳定，朱局长又连续召开了局长办公会、党组会、局务会、职工大会和协调会议，最终横下心来，长痛不如短痛，一竿子插到底。

局里启用了余下的六百万元自有资金，终于把事情圆满解决了。市日报头版头条刊发了《深化机构改革提升工作效率》的专题通讯。这次，朱局却难以高兴，职工因为福利受到影响，怨气颇重，情绪不佳，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期间传闻在新一轮机构改革中，职能日渐弱化的工业局这次难以保留，也让朱局长心烦。

传闻变成了现实，工业局最终被撤并，人员全部分流。改革小组对丝厂那批设备进行了评估，结果因破损严重，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最终只得以废铁作价两千元卖给了废品厂。听闻这个消息，朱局长骂道：“他妈的，这堆破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