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危机下的好莱坞自救
娱乐业风云变幻,消费者的需求更是捉摸不定,再加上突如其来的金融危机和经济寒冬,
好莱坞遭遇自上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最为艰难的时期。
除了通过裁员、削减公司规模、减少拍片数量、降低明星片酬的方式来保持稳定和持续增长之外,2009年好莱坞能否复制过往经济危机下的逆向繁荣,是关乎美国电影行业盛衰的大事。
大萧条启示录
文/石任之
对于任何关心当下经济走势的人来说,女性服饰不失为一项参考风向标。2009年初的各大电影盛会,无论金球、柏林还是奥斯卡,低调沉稳的黑白色礼服成为主流。往日争奇斗艳的女星们,也不再青睐夸张珠宝。每当经济低迷,女装便趋于简约保守——人们总会回头打量历史与现实的契合。而能否复制过往经济危机下的逆向繁荣,是关乎整个电影行业盛衰的大事。
电影还是面包
自1929年那场旷日持久的经济大萧条爆发之前,电影能在当时失业率高达25%的美国蓬勃发展,是任谁也想不到的事。曾经充满自由与机会的美国,家庭平均年收入从2300美元骤降到1500美元。劳苦大众在经济衰退中首当其冲,失去的最多。1931年,单单是纽约街头就有两万余人饿死,这还是登记在案的。大多数孩子营养不良,一个女孩对劝她回家吃饭的老师说:“我家是轮流吃饭的,今天该我妹妹吃。”在这个漫长的冬天里,主妇们精打细算每一笔家用开支,阅读成了美国家庭娱乐的重要方式,便宜易学的强手棋也是在这一时期发明推广的。而这一切,目的都在于省钱。
怎样才能让缩在家里忍耐“严冬”的普通人甘心掏出钱包? 7500万人难以维持温饱,费城每家每周的救济金是5.5元,密西西比州是1.5元,底特律是0.6元,想象中的吸金天堂纽约也不过2.39元。而救济金也不是想领就能有的。当时电影票价大约15美分,可以买一夸脱牛奶或是一个半面包。
神奇的是,即使要放低身份排队领取政府救济,很多人还是愿意为了看场电影节衣缩食。1939年,全美总票房将近7亿美元,平均到每个家庭是25美元。以理性逻辑而论,这些人是疯了——25美元在当时能买60磅牛后腿肉,很多人只靠吃小扁豆勉强过活,居然用来看不能填饱肚子的电影?
再艰难的时世,还是需要娱乐的,特别是精神慰藉。没有工作、没有积蓄、没有希望,但坐在跟自己一样境遇的陌生人中间看着大屏幕,生活的浓郁绝望似乎就消散了几分。电影成了大萧条时期美国人的心灵鸡汤,电影院成了精神庇护所。
微笑能治肚饿
坐在电影院中的普通观众,也许前脚刚在大街上领完救济面包。捏着兜里不多的几枚硬币到电影院,他们想看到什么?好莱坞从没有如此严肃地思考观众的喜好。是驱散心头的阴霾,让人感同身受,抑或是燃起人们心中的希望与勇气?好莱坞满足了观众不同层面的心理需求。
电影陪伴美国人度过了那段难熬的岁月,特别是秀兰·邓波儿的踢踏舞和小酒窝。总统罗斯福曾感谢她“在大萧条时期为千千万万的美国人带来微笑”。邓波儿在大银幕上一露面就赢得了所有观众的宠爱。1934年起,她连续6年跻身“最受欢迎的十大明星”之列。1935年奥斯卡颁奖礼上,虽然6岁的邓波儿只想着回家,不停地将面包卷成圈儿解闷,学院仍史无前例地把特别金像奖给了她。跟邓波儿签订的七年合约,挽救了低迷的福克斯公司。1934 年上映的《亮眼睛》不到三周就收回成本,当年赚了400多万美元。甚至某年福克斯公司总收入的90%都是邓波儿赚来的。当年巴拉圭驻美国大使对“邓波儿热”无可奈何:“我不得不带孩子去电影院看她所有的电影,为孩子买秀兰式的衣服和鞋帽,并且所有的东西都要效仿她。”只要是以邓波儿命名的,不管是手帕、肥皂、彩画书都能热销一时,以邓波儿为蓝本的“秀兰娃娃”在萧条岁月里给玩具公司带来4500万美元利润。无酒精的“邓波儿鸡尾酒”至今还出现在酒水单上。
人们爱邓波儿什么呢?银幕上的她能歌善舞机灵俏皮,有时是战争小英雄,有时是偷渡小孤女,有时是小贵族,总要面对困窘生活或突发事故。不管身份经历怎么变,不变的是邓波儿的笑容和乐观态度。《小酒窝》里的她歌喉动人,小偷祖父则在被歌声吸引着的人群中做扒手。家人为生活所迫偷盗,可以像《偷自行车的人》辛酸沉重,也可以有《小酒窝》的光明结局:小贫女靠自己的歌声最终成了明星。一个孩子如此勇敢、积极、机智、宽容,大人又有什么借口放任自己消沉?邓波儿的电影,是写给成人的童话。这个有着金色小卷发、小圆腿的顽皮孩子,给处在战争阴影和失业煎熬双重压力下的美国人医治绝望。
邓波儿波折不断的历险人生并非人人都有,观众有时也愿回头打量现实。当然,讲述现实故事也要讲究技巧。以1934年的《一夜风流》为例,在这部富家小姐离家出走的浪漫爱情喜剧中,处处可以看到萧条现实的影子:无业游民,小偷,幻想一夜暴富的穷人。歌舞欢笑跟现实题材的结合,减轻了逼真描摹带来的焦虑恐慌,让观众含笑含泪环顾身处的民生凋敝的真实生活。自我解嘲总比自怨自艾来得轻松。单调超负荷的工作让查理见到六角型就拧,连裙子上有六角纽扣的女人也不放过。《摩登时代》对现实的戏谑虽然比写实更深入骨髓,还是因为滑稽夸张冲淡了现实的凋敝。最初的结局是查理神经失常,孤女做了修女。卓别林认为这样“过于痛苦”,还是让查理跟姑娘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光怪陆离的饥饿年代。对结局的改动,无疑出于对观众心理承受的把握。
好莱坞式的胜利
哪种片子最赚钱,类似题材、明星资源、创作手法、风格就会被同行吸收借鉴。派拉蒙电影公司邀请邓波儿拍《马克小小姐》时,每周要向福克斯公司支付1000美元的天价“租金”。当然这笔投资是合算的。影片上映时,一个影院三周票房收入就达到10万美元,派拉蒙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好莱坞“黄金时代”,经济危机催化了电影生产模式和类型片的成熟,也缔造了好莱坞的影片生产模式和公司运营方式。派拉蒙、二十世纪福克斯、米高梅、华纳兄弟、环球、哥伦比亚等各大电影公司都是经历大萧条的整合后风生水起的。
危机面前,电影自身的发展是它在充满饥饿困窘的萧条年代还能赚钱的内因。1928年,华纳兄弟投拍的,真正意义上的有声片《纽约之光》初试啼声。同时期米高梅公司的广告宣传特别强调了新式电影“会说话、会唱歌”的特点。不久之后,彩色电影也在银幕上大放异彩。电影技术的两项大变革在大萧条时期完成。本来价格就较其他娱乐相对低廉,又有了声音和色彩的双重诱惑,自然能吸引更多观众进入影院。
电影毕竟是一种商业行为,需要资本做后盾。寒流之下,资本雄厚才能过冬。小成本和大制作各有利弊,小片子可能被大片抢了市场,大片也可能因为浩大投资出现巨亏。比如环球,虽然30年代推出了《百老汇》《爵士之王》等精品,1936年仍因还不起贷款被卖掉。如同自然生态的动态平衡,经济危机对电影行业有调适作用。投资市场风雨飘摇的时候,轻率投资可能就意味着破产。甚至越艰难的时刻,好电影反而层出不穷。
翻过启示录
回溯历史,大萧条时期的衣香鬓影,彷佛成了电影业的启示录。像北京新影联院线老总高军一样,很多人看好电影业逆市高涨:“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造就了好莱坞电影,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造就了韩国电影;现在,轮到中国电影了。”不错,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爆发后,低迷的股票市场和银行利率吸引了一大批韩国商人投资拍电影。现金流的增加,以及国家对本土电影的扶持,使得韩国电影在短短数年时间异军突起,然而历史毕竟不是程式,可以套用演算。去年10月的釜山电影节,成交量大幅萎缩。油价上涨、韩元汇率下降带来的冲击,如退潮后的沙滩渐渐显露出来。收入减少,派头不减,釜山电影节亏损了数亿韩元。
时至今日,电影不但要跟其他各种娱乐方式分一杯羹,还要面临日益复杂的盗版问题。尤为严峻的是,网络普及让看电影变得只要动动食指那么简单,对观众而言是更低廉而快捷的诱惑。大萧条这页翻过,现实就像一个开放的片尾,充满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