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荣华
1981年,我从师范毕业后,被分配到家乡汉江河边一个叫胡家湾的农村小学任教,这是我踏入教育战线的第一所学校。这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啊!学校建在山梁上,没有围墙,没有旗台,一排用土坯砌的12间平房便是学校的全部。上课时,洗衣的农妇、村里的牛、农家的狗,都可以从学校门前的操场大摇大摆地横穿而过……
学校当时有7名教师,就我一人是公办,校长安排我带五年级毕业班语文,并任班主任。因为校舍紧张,3间50多平方米的教室从中间砌了一堵墙,一分为二,一半作教室,另一半作教师寝室和办公室。因为只有一半教室,学生的课桌只有对着门分为左中右3组,才勉强放得下。黑板则是一块刷着黑漆的木板,横挂在进门靠左手的一个大窗户的窗棂上。有了教室,有了黑板,有了学生,我便走上了讲台。当一名好老师的急切心情使我顾不了条件的简陋。最难忘的,是我的第一批学生,38个聪明漂亮的孩子!库区的孩子在寒冷中长大,少了烈日的炙烤,皮肤白白净净的,加上挺直的小鼻梁,大大的双眼皮,澄澈得像天池里的水的眸子,看到他们,我心里想:“这些孩子真漂亮!”他们勤劳的父母,每天都会给他们换上虽然不新潮但很洁净的衣裳,凑近他们,还会嗅到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
很快,我和孩子们熟了,但麻烦也出现了。麻烦就出在那块维系我和孩子们的黑板上:黑板上的漆因为时间长,有的脱落了,写的字看不清,而仅存的漆面,又过于光滑,粉笔写上去,根本留不了痕迹。我写得着急,孩子们看不到也着急。这块难写的黑板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有一天放学扫地的时候,我发现有些孩子在用车前草叶子使劲地抹黑板,我连问他们这是干什么,一个叫黄自生的男生腼腆地说:“用这叶子擦了,黑板就不反光了,您也好写字了。”我将信将疑,等他们七手八脚地把黑板涂满一层绿绿的叶汁,我拿粉笔一写,嘿,真灵,黑板不滑了,孩子们看着也不反光了。我们为这个“小发明”欢呼雀跃起来。以后每隔两三天,他们便会用菜叶子给我抹一次黑板,让我舒舒服服地写。孩子们用他们的小脑瓜给我解决了大难题,我对这些山里的孩子刮目相看了。
我带的班班风最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孩子们的友谊也增进了不少。春天,我和孩子们放风筝,因为在山梁上,风朝下吹,所以,我们的风筝不是飞上天而是朝山下“冲”,尽管这样,我们还是很开心。秋天,我和孩子们一起从厕所里担粪种一种叫上海青的菜;冬天,我们则找来铁钉、小纸条、塑料纸,蒙上窗户,抵挡寒风。一下课,我们就做一种“喊定”的游戏,但我老是追不上那些平时在我面前规规矩矩的孩子。我孤寂的日子里,孩子们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和寄托。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孩子们小学毕业升入初中时,我也调到了镇上的重点小学。此后,在我的粉笔下,有过毛玻璃黑板、磁性黑板……长长宽宽的,足足有我工作的那间教室的二分之一长。记得我第一次在毛玻璃黑板上写字时,那种挥洒自如的感觉差点让我哭出来——我用上好黑板了!可是一想到还有那么多孩子,他们还在用那木黑板,还在用菜叶子抹黑板,我心中便满是酸涩。
26年过去了,现在,每当我看到高大气派的教学楼,在磁性黑板上挥洒自如地书写,我都会想起记忆中那间教室,那块我珍爱的黑板,特别是山里那些自强不息的孩子们,他们一直用智慧与恶劣的条件作着艰苦的斗争。每当我想起他们背着书包在崎岖山路和河边行走的小小的身影,我就无比感动,所以我现在工作,从不挑剔环境,倒是经常觉得到了天堂……
孩子们对我的尊敬与爱戴,孩子们和我之间那种患难与共的友谊,成为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在我泄气或懒惰时,我会想起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难忘啊,我踏入教育战线的第一所学校,第一批38名学生,特别是那间承载着我和38名农村娃浓浓情意的25平方米的教室和我走上讲台给学生讲课用的第一块黑板!
责任编辑李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