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 大波斯菊的守候

2009-04-01 02:58布格格
女刊·瘦美人 2009年1期
关键词:舞女扫帚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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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靳,是我别无选择的生活

“集合啦!”我带着湖蓝色毛线钩成的帽子,手里挥舞写有“北方旅行社”的小旗,招呼一群来自南方的游客。嘴里呼出的气体仿佛凝结成冰。今年的腊月初八,格外的冷。

“现在回宾馆休息,明早八点大厅集合去森林公园滑雪场。”两年的导游生涯早已让我机械地说每一句话,面部微笑的表情也只是肌肉在抽动。

并不是厌倦日复一日只去几个固定景点一样的说辞。而是明年夏天,扫帚梅花开遍在这个小城时我要嫁个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是靳,典型的北方相貌,记忆里总是不停地说话,逗我开心,说不出来哪里不好,只是我不喜欢他。小时候我家搬到这里就和他成了邻居,我父亲也在靳的父亲帮助下做起了对外贸易。直到高中毕业我上了外地的大学,而靳则跟着家里打点生意。

总感觉自己心里,对这个小城有着别样的依恋,所以毕业后我回来做了导游。本以为靳早已结婚生子,因为大学的四年我从未与他联系。可是他没有,并且到我家求婚。

我知道这些年我们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沾了他家不少光,所以我也不能理直气壮地和他撕破脸面,毕竟北方人都是要脸面的。

父亲是军人出身,骨子里有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情怀。母亲说,那也不能拿孩子的幸福去交换。可父亲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福气,靳也有自己的福气。听到父亲的话,我心里已经很清楚,幸福对我只是奢望,它已经远得看不到边际了。

给我一颗桃色的心

“我的耳朵好像没有知觉了?”晚餐的时候,一个眼镜还蒙着霜的男子莫名其妙地说,看一眼他的耳朵,我已知道,是冻伤。我走过去帮他涂随身携带的冻伤药,吓唬他很可能会掉。

“看来不戴帽子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小。”男子眉毛一挑,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也许对于南方人来说,被冻伤也是难得的体验。

“我叫安,你能陪我出去走走么?”

“我可以付费的。”看到我的迟疑,他脱口而出。

陪他出去,因为我喜欢这种消瘦单薄又白皙的男子。是否喜欢一个人,几秒钟就可以判断了,比如靳,很多年了,我却仍然喜欢不上。

直到午夜星空洒下雪花,安还是不想回去,他不停地重复很美很美,仿佛再也见不到似的。

安给我讲雨后的江南,婉约的扬州。青石板,丁香花,烟雨朦胧。渔火,寒山寺,姑苏城。他是扬州的男子,在一口吴侬软语中,我仿佛听到了扬州的丝竹声声,那声音仿佛叩动我心里的某根弦。

安说,我这样忧愁的女子该属于江南的。这北方,太冷,会冻坏我的柔情。

第二天去滑雪场的时候,安递给我一顶水粉色的羊毛帽子,他说,这是桃花的颜色,在冬天会给你一点温暖。湖蓝,太冷,会凉着你的心。

我摘掉湖蓝的帽子,那忧伤仿佛也浅浅地流走了。

我喜欢安的柔软,安的性情,他就像江南夹竹桃下跳跃的精灵,那么不经意间钻进我的心。

从森林公园滑雪场回来的晚上,他留在了我的房间。安的身体就像他的手指和面容,柔软,修长,白皙。是我喜欢的男子。欢愉过后,我躺在安的怀里,盖着白如雪的天鹅绒被子。窗外飘着雪,却挡不住我的落寞,我是与他私奔到烟雨扬州,还是留在这里等待那个我从来都不喜欢的男子走进我的生活。可我觉得自己更恋这座小城,恋那从夏到秋漫山遍野的扫帚梅花。

安看得出我的落寞,却不知道我的无奈。

安说,他曾经在墨西哥看到过大波斯菊,成片地连在一起,绚烂缤纷,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活着真好,可以看到如此美景。他说,亲爱的,我会带去你看大片大片的大波斯菊,唤起你对生命的热爱。

这是我听过的最温暖的一句话,在这个冬天。2006。只是我实在想象不出成片的大波斯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绚烂,是不是可以冲走我心里所有的悲伤。这个梦想种在了我的心里,有一天我要去看大波斯菊,和安。

明天是行程的最后一天。他将返回他的扬州。

柔软的雪,柔软的夜,柔软的缠绵。仿佛是走入炼狱之前善待自己的唯一方式。

你为舞女而来

“什么时候兑现我们的约定啊?”听着戏谑的声音就知道是靳又来烦我。

初冬的时候,靳央求我陪他去酒吧,烟草味道,香水味道,酒精味道混合在一起,弥漫在Country酒吧每个角落。country酒吧远近闻名,因为这里有乌克兰的舞女,劲爆火辣的舞姿早已传遍全城,真不知道靳怎么来这种地方。

靳说,寂寞了,就找个热闹的地方坐坐。听他这样说,我心里忽然很酸。

我借口空气不好,催靳去买单,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靳悻悻地走向吧台。我却在舞池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他熟练地解开舞女的半身貂皮大衣,一只手托着几乎横躺的舞女,另一只手在衣服下摸索,满眼的欲望赤裸流淌。

他是安。

原来他没有走。北方旅行社接待的客人几乎都是南方男人,形形色色,看一眼便知,来此无非是想和异域舞女春宵一夜。

只想不到。安也在其中。

我没表情,没言语,一步一步走向吧台。

我心里那成片的大波斯菊一片一片地落了,碎了,流了血。这世界上有些愿望就是如此的微薄。我没有慧眼发现你柔软的心

自安之后,我对爱不再奢望。就这样过吧,嫁给靳。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我吗?”靳显然有些吃惊,但他很快手舞足蹈,像个孩子。

靳伯伯说,家里来了客人,让我全家一起过去热闹一下。

我看到那些人,神情恍惚,是安和他的父母。

靳介绍,这是他表弟安,家在扬州,和父母来此谈点生意。我看到安,心里有说不出的局促和不安,还有尴尬。

“见过未来嫂子。”安乖巧地说。仿佛那一夜,那扬州,那大波斯菊的承诺不曾有过。

春天已过,冰雪渐渐消融。那顶水粉色的帽子,也随着还未来得及谋面的大波斯菊泯灭了。

我心里总会忐忑,因为安是他的表弟,那一夜,他会知道么。毕竟在安之前我和靳有过那一纸违心的婚约。

结婚前一天,靳带我来到山上,扫帚梅花一丛一丛,连成各种颜色的花海,高高低低,山坡上下,绚烂无比。靳说,安走的时候拜托他带我去看大波斯菊,而他查了百科书,扫帚梅花的另一个名字就是大波斯菊。

扫帚梅花,年年开在这个小城四处,只是人们不知道它有另一个美丽的名字,大波斯菊。

那红色,粉色和白色的大波斯菊灿烂,我想到安说过的话:唤起你对生命的热爱。也许是看惯了,我无法有热烈情感涌出。只是似乎少了点什么,我说不出来,也许只是一种感觉。

从山上回来,靳得意洋洋,把车开得飞快,结果和长途客车撞上了,他的头轻微脑震荡,而我的左腿骨折了。

婚期只得延迟。三今月后我接到旅行社通知,社里正在开辟南美和北美旅行路线,

我作为老导游,第一次出团要陪客人过去,和那里的地接建立良好的关系。

墨西哥才有真正的大波斯菊

错过了夏天和秋天,在北方冬天是不适合结婚的。这一季我都忙于新路线的前期工作,倒也把结婚这事搁置下来。安的离开已经一年,我又想起他耳朵冻坏的样子,好像他没有离开过我,或者已经埋植在我心里,而这种爱是不需要回报的。

春天的时候,我带着小城里的首批客人来到墨西哥。我们的一个驻足点是墨西哥城郊外60公里的沁雪园。据说,这是一个风景区,也是花圃,现在由华人经营。

客人们赞叹各种稀奇颜色的花朵,我却看见一个消瘦的男子正在为花浇水,小心翼翼侍奉着他们。

安。我轻轻地叫,忍不住泪水涟涟。

男子回头,“小姐,你在叫我么?”

他的眼睛已看不见。

我上前抱住他,安,真的是你。他的手指还是那么纤长。

安伯伯说,安去北方之前头部在打球的时候受过伤,后来视力渐渐模糊,现在已经看不见了,他知道自己将有今天的结果,所以想去看看北方的雪。

晚上,安带着我走在大波斯菊花丛里,我看到这里的大波斯菊有蓝色,黄色,都是中国北方驯化不出来的品种。它们在众多的花朵里是那么柔软,那么特别,那么艳丽,那么好看,让人满心欢喜。也许这就是区别吧。人也是这样,没有好与坏,只有色彩,有些色彩是第一眼就喜欢的。

那一刻,我才明白,是那少有的宝石蓝颜色的花辦,纯净得像北极的夜空,它唤起人们内心被抛弃的东西,那是对生命的热爱,是世界和所有生命伊始时的热情,还有关于爱的真相。我怎么欺骗自己呢。

安说,如果你想寻找到真正的浓烈的最具色彩的,无论是什么,一定要到它的原产地。只有墨西哥才能生长出这样的大波斯菊。

我说,安,你等我,就在这里,我会回来陪你永远守着大波斯菊,不再分离。

永远为你守着我的雪

从墨西哥回来,我已猜到,酒吧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安和靳导演的一场闹剧。当这些从靳的口中得到证实的时候,我们终止了婚约。

我爱真正的大波斯菊,我要做大波斯菊一样的女子,只为自己内心的那片土地,绽放奇异色彩。一切的变故,让我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我去了扬州。街上的男子仿佛都是风花雪月里印染过的一般,明眸皓齿,与生俱来的柔软,细腻,这是安与生俱来的气质,让我浅喜深爱。

那个冬天,在天鹅绒被子里,安的扬州,我到过了。

走过扬州,告别小城,最后一站是墨西哥。

当我再来到花圃的时候,大波斯菊挺立如初,斑斓瑰丽。只是花圃里没了安。安伯母的眼睛哭得快要看不见了,她说,安,死了。他早知道自己会死,自离开北方后,便央求我们来墨西哥种养大波斯菊。

安的死不是因为失明,而是他的白血病,没有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在小城,靳是最后的希望,可当靳发现我和安的关系,他没有捐赠。靳不会原谅我的身体曾交付给安。他假意和我结婚,只是想让我失去二切,失去安。

我带着安的信回到小城。爸爸说,靳已经离开这个城市,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小城的冬天年复一年,转眼就到了。8年末,安的信里只有一句话:我终于和你一起看到了真正的大波斯菊。

这个世界上,有些爱,不求回报,我会永远记得,你给过我的温暖,想起来的时候,冬天就不会冷。我也会永远在这个小城,为你,守着雪,在心里守着真正的大波斯菊,就像我们那个冬天里的爱情,带着丝丝温暖。

编辑于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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