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薇安
父亲年轻时饱读诗书,才情盎然,且知天文晓地理,学识渊博,亦是个宽容民主的人,我在他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中成长。他教我背唐诗宋词,绘花鸟虫鱼,阅中外群书……教会我许多这一生都能引以为豪的东西。我一直庆幸拥有这样好的父亲,认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教育家。是我顶礼膜拜的最深爱的爸爸。
可是这光辉伟岸的形象却在18岁那年的假期分崩离析。
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窥探到了父亲的短信:
“我想你,我很想你。”
“我知道你爱我,可我也不能忍受这样的距离阻隔,我要去见你。”
我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短信箱里铺天盖地的都是一个叫做天天的女子思念缠绵甚至激情火辣的言语,仿佛感到一道晴天霹雳袭来,胸口似被锤击,阵阵钝痛。父亲也会出轨吗?怀着纠结的心绪开始寻查蛛丝马迹。
终于,向喜欢捣鼓电脑的同学要了一款能查看聊天记录的软件,我在父亲的QQ好友中再次遇见了天天,看着冗长的聊天记录里父亲与她旁若无人的表白,我的心冰凉到极点,父亲的身影在此刻开始黯淡,失望穿心而过,遗落满地忧伤。我无法原谅我可敬可爱的父亲竟会陷入网恋,背叛这个家。
而母亲对待父亲仍如往日,应该对那个女子还毫不知情。这件事就如一根刺卡在我的喉咙,说不出咽不下,痛在心尖。看着母亲的浑然不觉,我一边想要倾吐,一边又觉得被蒙蔽着未尝不是种幸福。于父亲,我更有了别扭的情绪,开始疏远。
返校之前,我终于按捺不住,向父亲开诚布公地提起那个叫天天的女子,可是父亲却闪烁其辞,拒绝同我深谈关于这女子的一切。那一瞬间,我知道我的眼里连失望都燃烧殆尽了,只剩绝望。
回到学校,我仍常常给家里电话,但拒绝与父亲交谈,加有父亲QQ号的头像也不再闪烁亮起,曾经会依赖父亲的事我都咬牙自己完成,不愿再依托父亲分毫。
“腊八节”那天,我给家里打电话时母亲几乎是带着央求的语气:“孩子,跟你爸聊聊吧,他挺想你的。”
我干脆地拒绝。母亲叹息:“你这孩子怎么对爸爸这么冷淡了?你爸很爱你的。你这样对他他心里很难过,常跟我叹气‘女儿大了,就不需要爸爸了。还是多跟他说说话吧……”我觉得眼眶有些酸胀发疼,泪滴几将落下,又猛然想起天天,终是抵不过自己的执拗,打不开这个心结,我固执地对母亲说:“妈,您别劝了,我就是不想和他说话。”
寒假再次回家,冬日的寒风里,远远地就望见父母在车站驻足守望的身影。一年多没有回家,便也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和父亲说过话了。看着他的发丝越发稀薄,眼角遗留了岁月划过的褶皱,心里有些酸酸的,可还是对他说不出话来。便挽起母亲的手臂走在前面,对父亲眼中淌过的暗淡忧伤视而不见。。
趁着父亲上班的时间,再次打开父亲的QQ,我记挂着那个女人跟父亲的纠葛,却遍寻不到天天了。只是发现了一个隐藏文件——写给我的女儿。
“宝贝:
当你向我问起天天时,爸爸很欣慰你能把自己放在一个成人的角度来跟爸爸开诚布公地谈论这个问题,说明你长大了。但是,很抱歉,来得太突然,我也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所以选择了避开。你一定很失望吧,你很爱妈妈,珍爱这个家。你一定无法容忍爸爸这意外的背叛。
爸爸承认,是真的喜欢了那女子。我也懂,对一个家庭该担负的责任。谢谢你没有将这个秘密告诉妈妈,爸爸也终于战胜了自己,与那女子彻底告别。可是你似乎永远不打算原谅爸爸了……我知道。你回家会再搜寻电脑,会发现这封信,你可以再也不同爸爸说话,但是关于你未来的人生可能面临的问题,爸爸希望你能看完这些建议,给爸爸一点帮助你的机会,爸爸真的很爱你……”
后面的内容里巨细无遗地剖析了我的人生,字里行间倾注了他所有的关爱,我终于泪落成海。而就在此刻,接到母亲焦急的来电,说,父亲高血压和胃炎齐发,工作时倒下了。
我冲向医院,父亲在熟睡中。我终于坚定地紧握住父亲的手,附在他的耳边说:“爸爸,我不怪你了,我依然爱你。”虽然父亲并未睁眼,但我相信,他在梦里,都能听见。
我是个多么傻的孩子啊,从小到大,父亲曾原谅我多少错误,为什么我就不能原谅他一次呢?还任性地给了他那么多伤害。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何况父爱如此盛大。
编辑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