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施小妆
整理东西时,发现一张打印于2005年12月的文档,纸张略略见黄,在采光不太好的房间里,有种薄薄的冷,以及透彻。仔细地读完一遍后,我打电话给在上海的兰妮。
她的状态听起来颇佳,于是我就省了问候,直接提起那件文档,说三年期限已到,那个判决是否执行?
她的回答,简洁得让我意外,然而我却连一声惊讶都表达不出,因为它又是我心里最期待的。
六年前,兰妮在一次订货会上遇到他,他们很快结婚,然后离开我们这个小城市,隨他去了上海。次年的同学聚会,便不见她。不过,她中遼打来电话,兴奋而念旧地同每个在场的同学都通了话。
最后一个通话的是我,我刚想要怪她让我度秒如年,让我对她的以及她对我的祝福迟迟不达,却听到她在低低地哭。她告诉我说,她和他回来度假了,想见我。
按她说的地址,聚会结束后我急急地赶过去。
她和他坐在沙发上,对我说他们的苦恼。她说,她以前是放弃一个城市追爱情,现在却想放弃一个城市躲婚姻。她举了无数个两人在一起生活却又不快乐的例子,她说没想到婚姻给她的感觉是如此不堪忍受而又不想放弃,它就好比选择了一款价格不菲却又不易上妆的化妆品,每天举在脸前,总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不觉得他们之间有问题,于是笑着说,难道你们不爱了?
话刚说完,他却大声反驳,不是那样的!我们想要跟你说,我们只是陷入困境,却又没有办法。然后她岔开话题,向我问了一些工作上的事。
最后他们才说,他们回来找我,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份判决书以及一个优秀的见证人,要我帮他们起草一份正式的离婚判决书,但是最后务必要写上双方均要求三年后执行。
我每天都会接管离婚的案子,说实话,看见别人硬生生地把同路变成陌路的滋味并不好受,它一度让我觉得男女感情的苍白与虚假。
在他们的执意要求下,我还是那样做了。那张最特别的判决书一式三份,我和他们各执一份。第二天,他们回去工作了。
这三年,我依然每天会面对入城又要弃城的离婚男女,偶尔想到兰妮,都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它让我良好的祝愿总是被情感的现实逼得浮不上来。好几次拿起电话又放下,他们在一个期限里自欺,我又何必来一声打扰伤口的问候。他们回到上海,同路或是陌路,争吵或是和好,我都没有确定的方向去祝福或是安慰。
但是就在刚才,她告诉我他们要生宝宝了,上帝很关怀,让她怀的是双胞胎。她说正是那份判决书上的三年,让他们回到上海后相知相惜,努力去创造更长的执行期。
原来有时候,挽救爱的方式是可以狠一点儿的,即使是逼上绝路的狠也是可以的。所谓绝处逢生,就是因为深感来日不多,才会坐拥一段无比冷静的时光,才会想到珍惜,也才会更狠地不肯放弃。
编辑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