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明：在奥尔良的天空下成长

茗　睿

主人公简介：魏明明，21岁，胶东女子，法国奥尔良大学经济管理系大二学生。

想告诉同龄人：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情，不管有多少人爱你，你都要学会自己承担!

摘自魏明明QQ空间：

2008年5月29日

今天跟我好朋友视频了，从小一起长大的男生，我们，有点像青梅竹马，但是有将近6年没有见面了，真的好想他，今天看见他好高兴啊。他变了，变胖了，也变幽默了……

今天我们回忆了好多童年的往事，例如说：我小时候每次吃完螃蟹都会让他闻闻我手上的味道，那么臭的小平老往他鼻子上放，不闻的话，我就不罢休……

现在想，我小时候好任性啊，老这样对待家人，对待心里亲近的人。他说他好羡慕我可以挎着爸爸的胳膊出去散步，他说我就像个小无赖，最能纠缠人。让每个人都没有办法……唉，我的小时候呀……

小时候

21年前的冬天，她的出生让一个寻常家庭中的大多数人感觉到了失望。因为他们迫切等待的不是她，而是一个男孩子。已经是上世纪80年代末尾，妈妈不可能再生第三个孩子。她已经是多出来的那一个。偏偏不能遂父母心愿，是个皱皱巴巴的小姑娘。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是不讨喜的，从出生起就淘气，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爱哭爱闹，一刻都不消停。虽然不称心意，她却还是让家人费了很多心思，哄她吃哄她睡。到底，她也是他们的孩子。

成长的光阴，她就一直那么淘气，并且有点不自知地娇气，苹果，要比姐姐的大；饼干，要比姐姐的多；洋娃娃，不要姐姐玩过的……一点不满意就会哭。她还纠缠人，比如想要谁抱，达不到愿望不罢休，一直到人家抱了她为止。而每次吃完螃蟹，坚持让全家每个人都闻她小手上的螃蟹味是全家人最害怕的，连邻居都殃及了，所以，家里人最怕吃螃蟹。

但这样，她竟然真的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从一个苹果到一个洋娃娃，到父母再到爷爷奶奶的宠爱——似乎，她天生就该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主，而不是一个超生的小丫头。

虽然用自己的倔强换来无限宠爱，她却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10岁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青岛对岸的黄岛，那时候的黄岛还没有现在这么繁华，用她的话说，还不如他们镇子好。在她小时候，她的家乡小镇已经非常富有——她出生得晚，1987年的冬天，沿海城市已经开始发展。父亲是一家大企业的一个部门负责人，收入很高，一家人的生活很富足。而她，作为家里最受宠的孩子，童年关于物质的愿望，基本都可以得到满足。小小的心里，丝毫不知人生疾苦。

就这样一天天长大。姐姐比她大6岁，17岁去了青岛读大学，当时，她11岁，是个毛丫头。周末，姐姐把她带过去玩，她忽然发现离家不远的青岛竟然那么大，比她待着的小镇繁华多了。不免有些眼花缭乱，那时她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浓重的胶东口音，说出来，姐姐的同学都笑她。她生气了，一直闭着嘴巴，她知道她们在笑她说话土，还有她穿的衣服，她从小喜欢穿红戴绿，一直以为好看，但看到姐姐那些来自大城市的同学，她有些自卑了，原来，她们才好看。

那一次回去，她闷闷不乐，不想说话。憋了好久，她对妈妈说，等我长大了，要去最大最好的城市，比东京还大，要用英语说话。

11岁的女孩子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了这样的念头，当时爸爸正在日本东京进修，回来会讲日本经济的发展。在她心里，东京是个了不起的大都市，肯定比青岛大，而她却有更远的向往。去更远更大的远方，这向往像一个颗小小的种子，种在了她的心里。

她开始学说普通话的标准发音，并报了学习班学英语。这个娇气的小女孩，心里有着无比的倔强。

很快，她的普通话可以代表班级参加演讲比赛了，英语也学得很快，回家用英语跟妈妈讲话，被妈妈追得满院子跑。

几年以后，心里那颗去往远方的种子发芽了。高中的世界地理课上，她被欧洲那个叫法国的国家所吸引，然后她想起看过的一篇小说中的一句话：巴黎的天空特别蓝。

她忽然决定去法国读书。

这个决定，只得到了两个人的赞成——爸爸和姐姐。当时姐姐已经在一家外企上班了，心境渐渐开阔，赞成妹妹出去闯一闯，而爸爸却是为支持她的独立。这么多年，她一直生活在家人的羽翼下。然而，反对的力量却更强大，这么多年，由最初的不接受到后来的宠爱，整个家族都把她当成娇气的宝贝，在他们看来，生活那么富足，她怎样都可以过上优越的生活，没有必要一个人去那么远闯荡。

但她下了决心，她原本就任性而倔强，就像当初她赢得一家人的宠爱一样，最后，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报考法国的大学。

在做了决定以后，她又报学习班学法语，并很快喜欢上那种语言，用她的话说，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那么柔软深情。她学得也很快。再回家，用法语和妈妈说话，又被妈妈追得满院子跑——已经不是童年的小院，他们家搬到了靠海的别墅区，三层的大房子，有独立花园。她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喜欢穿红戴绿的小丫头，假期去姐姐的公司，她的装扮，让那些见过她的白领都称赞不已。这个时候的她，已经166厘米，略瘦，素面朝天、气质清雅。

她像一只小小的茧，在努力完成自己人生的蜕变。

摘自魏明明QO空间：

2008年7月17日

今天，是假期打工的最后一天了。早上到了农场，穿吊带裤的法国男人让我和小丽子去整理車莓。是我日思夜想的草莓啊!我们一边整理，一边看着那些可爱的小車莓噼里啪啦地往地下掉，真的是心疼啊。还不如掉到我肚子里呢。一开始我们只做工，后来边做工边摘草莓放到一个袋子里，再后来干脆直接把工作放在一边，狂摘草莓。然后，然后……就把草莓填到嘴巴里，洗都不洗。

但我觉得，这不叫偷，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到了下午，某张姓小姐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忽然停下来跑到路边去偷人家的葱。再后来，吃晚饭的麦当劳里，我和这位张姓小姐先后分别拿了人家N张纸巾准备回家擦桌子，还有N根吸管，虽然目前还不知道要回家干什么。

而我觉得，这也不叫偷，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其实，我们只是还有一点点孩子气，贪玩。但是我们会长大的……

长大了

2007年8月，她拿到了法国奥尔良大学经济管理系录取通知书，9月，办好了签证，10月22日，从来不曾单独出过门的她，一个人由北京直飞巴黎。母亲几乎是逼着父亲送她到学校，却被她断然拒绝。娇气地生活了近20年的她，心里很明白自己的选择，知道从此以后，她的路，要自己来走。心里并不确定是否能走好，但她想试一试，她要挑战自己过去的生

活。

经过漫长的飞机飞行，她到达了巴黎国际机场，第一时间给父母打电话报了平安。那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和家人之间的情感是那么迫切。她听到妈妈在电话里哭，很担心的口气，这让心里原本有些慌张的她反倒口气坚定起来。她知道，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什么都得靠自己，家里有很多爱，可是已经不能够依赖。

挂了电话，她没有直接转车去学校，而是坐巴士到了巴黎市内，到了艾菲尔铁塔前，那一刻，她仰起头看着曾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的美丽铁塔，心里慢慢踏实起来。抬起头，这是她梦想的天空。她找人帮她在铁塔前柏了张照片，很灿烂地笑着，她要用最快的时间把照片传给家人，让他们放心。

然后她乘地铁，到达奥尔良。

法国国立奥尔良大学由皇家CLEMENT五世于1306年创立，为著名高等学府，在国际上享有盛誉。大学校园位于奥尔良市南，处于经济和投资活跃并且研究气氛浓郁的环境之中。奥尔良市是LOIRET省和CENITRE大区首府所在地，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其中卢瓦尔河谷最有名气，离巴黎仅一小时的火车路程。

来之前，她已经通过网络联系到了在这里读书的中国留学生，他们都没有住在学校，而是租住在外面的法国人家里，方便，条件也好。在别人的帮助下，她也找到了学校不远的一户法国人家，谈好租金搬了过去。

和她在家住的房子很像，也是独立的小院，只是院子更大、更漂亮一些。法国人的浪漫在花花草草中一览无余。那对中年夫妻，和她的父母相仿的年纪，很和气。他们也有两个孩子，只是，孩子并不住在家里，在18岁之后，都搬出去独立生活了。那独立是很彻底的，从生活到经济，不再需要父母照顾。

她早知道国外的孩子独立，但没想到，是这种真正的独立。像所有中国留学生一样，她出来留学，高额的花费自然由父母承担，也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当。但那天，她第一次为自己的生活方式感到了不安。

那些天，她偶尔会和那个法国妇人聊天，她说起自己来读书的费用和方式，法国妇人摇头，你们中国的孩子太依赖父母，很难独立和成熟……她听着，脸忽然红了，这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那个法国妇人说，父母是没有义务照顾你们一辈子的。如果他们没有钱了你怎么活?你还会爱他们吗?

她愣住了。

第二天上午，她给家里打电话，对爸爸说，以后，我要自己赚学费和生活费。

爸爸笑着说，是吗?那我可省钱了。是开玩笑的口吻，她却坚定地说，是的!

学校里课程安排得并不轻松，相比国内很多大学都要紧张一些，周一到周五，全天都有课。周末，她自己联系到了华人餐馆打工。洗盘子的工作很枯燥也很辛苦，收入却不低，换算下来，每个月会比在国内外企工作的姐姐高好几倍，而姐姐，在她离开前，用所有的积蓄给她买了一台高配置的笔记本电脑。她忽然感觉到，这些年，她索取得太多，自家中，索取自己需要的物质和爱，并从来不觉得那索取有什么不对。她计算了一下，如果这几年的费用全部由父母承担，那么等她毕业，父母半生的积蓄可能分文不剩，可是她，竟然直到远离他们，才知道他们爱她爱得多么没有保留。

从那天开始，她变得节俭了。自己打工赚的钱已经足够生活费，还能节省下一些，一个月后，她对爸爸说，不用给我打钱了。爸爸有些吃惊，问她，你怎么赚钱?她把自己工作的情况拍成照片发给爸爸，让他放心。而姐姐更担心的，是她一个人在外面，要经受各种各样的诱惑。她便向姐姐保证，绝对不会接触任何不良事物，她是在爱中成长的孩子，不会辜负他们的爱。

就这样，所有空闲的时间，她全部用東打工。假期里，会去附近的农场干活，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国外的农场很大很漂亮，空气清新宜人。她已经学会了享受工作的快乐。有空，她还帮助房东做家务，以此减少房租的支出。

2008年春节，第一次，她没有和家人一起过，为了不让孤单和思念袭击，她和几个好朋友，趁周末，用自己打工攒下的钱去了德国、比利时、荷兰……在她的建议下，他们乘地铁，住便宜的汽车旅馆。在荷兰，他们在街头跳舞，配中国的音乐《梁祝》，吸引了很多人观看，其中有很多中国人……这样赚到的钱，竟然带着他们走了大半个欧洲。20岁的她感觉到，她在那样的行走中开始长大了。

2008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她和同学一起在学校搞了一个大型的募捐活动。她打出的标语是：我的家乡遭遇了地震灾害，我的兄弟姐妹正在苦难之中。请帮助我!

2008年8月8日，奥运会在北京开幕，她在课堂上用普通话大声说：我为我的祖国骄傲!然后用法语翻译出来。她响亮的声音赢得了热烈的掌声。

2008年9月26日，神七发射成功，她和中国籍的留学生抱在一起笑着跳着，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2008年12月6日，她21岁生日，打电话给家人：我已经攒够了回家的路费，现在正在赚我的学费，你们给我的爱，我会加倍回报，回报最好……

这一端，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她的爸爸妈妈和姐姐，都哭了。曾经，她是温室里最柔软的小花，现在，爱已让她茁壮成长。

编辑雨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