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竞技的位置

有谋无勇

两年前，我和当时的同事驱车行驶在入川的国道上，我们把目光从蜿蜒而陡峭的盘山公路上移开，抬头是郁郁葱葱的秦岭，脚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看着蜀魏时代的古老战场，或者是红军跋涉过的征途。这里饱含了岁月久远的风霜，人们从石器时代走出来，最早一批人从黄河流域来到这里，以我们今天无法想象的生存能力，经历了难以置信的漫长岁月征服了这片土地。我们看到传统的村庄和寨子的平静生活，看到农民在下地的路上，或孩子去上学的路上，村民们往往从容不迫。

时光悠扬，甚至给人与世隔绝的错觉。偶尔停车小憩、或登上一个山头欣赏将落的斜阳，在萤飞草长的密林中观看蚂蚱，很难想象每天挤公车、连续不断的电话和永远开不完的会议，以及现代世界中使我们整天忙忙碌碌的玩意儿。这些村庄曾经遵守着传统的生存法则：力量的形式存在于记住过去的智慧、繁体文字中、习俗和各家族史的老人的记忆中，直到印刷品、广播和电视进入这些传统的村落，现代文明的介入带来了惊人的变化。信息技术、通往这里的蜿蜒公路，使得他们能够得到的信息来于自更远的地方，地平线几乎在一夜之间向远处退去。

人们的注意力转向可以用于实现变革而不是维持一成不变的信息。新的观念和想象在传播渠道中流通——农药、疫苗、计划生育、选举、工程技术等等。当村庄的生活从口传文化发展为媒介文化，世界越过最近的山头连通到熙攘的都市，让人想起纽约势不可挡的崛起——那是海岸线、内陆运河、电报、铁轨的强大助力，是时间、空间和历史的阵痛把百户小镇变为世界金融中心。无论是宁静致远的村落还是物欲横流的都市，无论是石器时代还是信息时代，无不诉说着传播和媒介在人类社会发展中所起的特殊意义，哪怕是一条简单的公路或者电话线路。英语中传播(communication)一词与社区(community)一词有着共同的词根，这绝非偶然。因为传播是社会得以形成的工具之一。

诚然，电视的吸引力之所以对电子竞技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归根结底，是由于它操纵着向消费社会迈出的第一步，以至于很多人认为非电视解禁而不能。大众媒介是信息传输的管道，同时也是信息选择的决策者，商业系统信奉大众媒介的广告方式，乃至个人的兴趣爱好也在某种程度上被动的受到大众媒介的影响。

有一个打了十年的电视广告——“羊、羊、羊，恒×祥”，它是连续地在几秒里打几遍。以前电视剧里插播广告并不像现在这样让人习惯，因此每次看到一半间隔出来一个画面单调的广告，没完没了重复一个字，让人很反感。到了最近这两年，这家公司更是变本加厉，将这种模式的广告通过12生肖轮流出场的表现形式又提高到了一种几乎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地步，实际上这种拙劣的手段在广播诞生初期，商人们就已经领悟到了。广播作为20世纪20年代的新兴媒体开始受到广告主的青睐，当时广播广告的先驱之一美国烟草公司总经理乔治·华盛顿·希尔，有一次他在董事会的光可鉴人的会议桌上吐了一口痰，然后一边用丝手绢把痰抹掉，一边说，这样做叫人恶心，可是正是因为它叫人恶心，所以你一辈子也忘不了。这就是当时的广告“原则”。那个年代虽然实验室里惊人的发现层出不穷，可整个社会并未可知，比如杜邦公司的化学技师制出了一种合成橡胶，可是要到五年后日本占领东印度橡胶园时，人们才认识到这种新产品的重要性。大老板们对新鲜事物不敢贸然试制，以为只要努力推销就能生意兴隆，所以那个时候主要是大搞“硬性推销”，千方百计地在广播上做文章，并不像现在这样灵活，媒介也不如现在花样繁多。受雇的电台天天叫嚷：“某某香烟促进内分泌增加胃液碱性帮助消化；某某牙膏能把口腔细菌消灭86.7％；男人要是裤子上没安某某牌拉链将为上流社会所不齿”等等，其实这一点都不可笑，这恰恰是媒介连通“产品”和“终端”的一个表象。大众媒介在社会中承担了促成交易的通道。

人类史无非是对物质追求的历史，战争的根源也要追溯到对私有财产进行保护以及阶级的产生。当人类社会在物质基础上运转时，传播和媒介就在其中发生作用。从以物易物到货币产生，从部落分配羊肉兽皮到公司发放工资，货币成为一种最易流通的商品。人们围绕“生产”和“消费”建立各种联系形成社会体系，而连接这两个基本要素之间的则是媒介，或者说推销商品的通道，它把人们的生产行为和消费行为连接起来。随着社会不断进步，生产力提高促使竞争加剧，企业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只把产品摆放在货架上将会一败涂地，所以才会有这样那样的媒介出来挣广告主的钱。网站也与早期的广播一样，聚集了足够多的人气才有销售广告的能力。

从产品生产线到达消费人群，中间的通道有很多：报刊、广播、电视、网络，楼宇广告、公路广告、车身广告、厕所广告、小广告、传销、兜售，体育营销、娱乐营销、明星营销，不一而足。穷人之想象，大千世界包罗万象，只要是能连接生产线和消费人群的通道，都可以作为销售产品的渠道。因为一个人不能独立于社会之外，更不能独立制作出所有生活必需品，必须通过交易所得，而广告则是促成交易最直接的手段，让消费者来选择你的产品。企业会跨媒介同时在诸如电视、广播、报刊、网络等媒介上宣传，或使用各种营销方法，铺满大众视野划过的任何角落，但是广告却很少同时覆盖央视和所有地方频道，也很少会同时占领新浪、搜狐、网易、Tom、腾讯等全部网站，以及电台的所有频段，这是不太可能的事。

但是电竞却不同以往。它生于互联网之中，虽然目前的比赛现场不足以承担起推销产品的重担。但在网络上，电竞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没有网络不成电竞，如同没有水不能开船。电竞把一群年龄在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聚集在网络平台上，他们会关注各种关于电竞的信息。终端的需求决定了“产品”的最终走向，所以电竞从无到有，继而发展成在各个网站建立专区，以及与各种媒介建立合作的形式，随时随地供玩家观看。通过合作的建立，一个赛事或明星的消息可以同时在新浪、搜狐、网易、Tom、腾讯、MOP、太平洋、nqycea.net等网站出现，一个比赛的进行同时受到所有网站的关注，对于企业来说好比“事件营销”。赛事主办方是事件的制造者，它首先制造一颗重磅炸弹，然后在特定时间的特定人群中引爆，掀起热潮，震波扩及之处便是传播所达之处，无论是网站、报刊甚至是电视，只要是这个赛事或这名选手出现的地方。对于网站来说，企业来赞助这个赛事，就等同于在所有网站的年龄在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中间做了一次极具亲和力的广告。另一个关键点是电竞赛事长年累月地进行，这就有了持续推销的动力。虽然鲜有厂商同时在新浪、搜狐、网易、Tom、腾讯上打出广告，但是一个普通的厂商却可以通过赞助电竞，花费小笔金额来获得这些网站的“广告位”，以及赛事所占有的其它媒介资源，进行有效的市场竞争。

那么电竞在整个社会体系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便一目了然。从为生存而交易，到产品指向终端，电竞在媒介通道中占有了一席之地。与其说我们在做电竞，不如说我们是在做传播，无论是电竞本身的传播，还是电竞所承载之物的传播。这就是我们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