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七龄童的惨烈记忆

2009-03-24 05:30徐一龙
晚报文萃·开心版 2009年4期
关键词:爷爷奶奶家人妈妈

徐一龙

两年前,7岁男童鹏鹏在家中度过了恐怖的一夜——父亲在屋里将母亲杀害,一些可怕的画面和声音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在父亲的要求下,鹏鹏一直保守这个秘街。

两年后,案件告破后,在外公家,鹏鹏开口了,他画下了家中的平面图,并讲述了当晚的惨剧。

离奇失踪

2005年7月27日下午5点多,北京市北部郊县一个小区内,鹏鹏跪坐在家中南屋窗台前的凳子上,通过窗户,看见妈妈冯泉推着车走进了楼道。鹏鹏的父亲洪宇、爷爷、奶奶正在客厅里等待冯泉,33岁的冯泉在一家连锁电器商店当售货员。那是鹏鹏最后一次看到妈妈。第二天晚上10点,鹏鹏姥爷家的电话突然响起。话筒里传来的是洪宇的声音。洪宇告诉岳父,昨天,他和冯泉吵架后,他睡在北屋,冯泉睡在南屋,第二天醒来后,冯泉就不见了踪影,手机也打不通。

听到这消息,冯山祁连忙和儿子出门找女儿。两人找了一个多小时,毫无收获。按照约定,晚上11点多,冯山祁和儿子赶到洪宇家。还没走进楼梯,洪宇就拖着鹏鹏下楼了。“他也没让我到家里坐坐,就说要带着孩子找人。”冯山祁说。

冯山祁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叮嘱女婿骑摩托时小心别摔着鹏鹏。几乎整夜的寻找一无所获,凌晨4点,冯山祁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家。

怀疑无据

2005年7月29日一早,冯山祁赶到了女儿工作的电器商店。一名同事说,冯泉28日当天没来上班,也没请假。证实了女儿已经失踪一天,冯山祁马上给女婿打了电话,让他报警。

冯泉的弟弟冯征和洪宇一同报警。当地警方告诉他们,只能按失踪人口登记,并要求家人提供冯泉的近照。

当天,冯征和洪字一起回了家,寻找冯泉的照片。那是冯家人在事发后,第一次进入这个房子。“屋里有很重的84消毒液的气味,地是刚擦过的。”冯征回忆说。

在冯山祁的要求下,洪宇进了趟城,在《北京晚报》上登了寻人启事。

此后的数月,是漫长的寻找。冯山祁和家人找遍了县城附近,还开车到市区、昌平等地,但茫茫人海,女儿毫无踪迹。冯山祁和儿子甚至分别去看过两个无名女尸。

冯山祁说,冯泉平时孝顺父母,即使负气出走,电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跟父母联系。

冯家揣测,最坏的可能有两个:一是冯泉出走后遇到歹徒,惨遭不测;一是在和洪宇的争吵中,不小心摔倒,脑袋磕到什么地方死亡。后者是冯家对洪宇最大胆的猜测。两年后,他们才知道,真相比这个猜测残酷得多。

洪宇的一些反常举动,也加重了冯家人的怀疑。冯山祁说,事后不久洪宇家的固定电话就没人接了;洪宇的手机也逐渐打不通;家里一直拉着窗帘,一问邻居,才知道他已经不在家住了。

猜测是猜测,冯家并没有任何证据。

冯家把希望放在鹏鹏身上。7月27日晚上,鹏鹏一直在家,如果发生了什么,他一定会知道

冯山祁决定把孩子接到家里。

童眼有忌

冯山祁说,女儿失踪后,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单独和鹏鹏相处了。冯山祁明确提出要见鹏鹏,但一直被洪家以各种理由拒绝。无奈,冯山祁和家人来到洪宇工作的银行,找到了洪宇的领导,通过单位施加压力。“银行领导表态,让他把孩子送去。”

2005年8月底的一天上午,洪宇带着鹏鹏来到了岳父家。午饭后,洪宇上班,鹏鹏被单独留在家里。

冯山祁说,洪宇虽然走了,但电话却不断打过来,问孩子怎么样了。鹏鹏也是一听到电话铃声,就抢着接。冯山祁和老伴希望能从鹏鹏嘴里问出点什么,鹏鹏却说:“我乱着呢,晚上再跟你们说吧。”

下午四五点左右,鹏鹏才开始回答问题。“我问他,‘你爸动手了吗?他说动手了。我又问‘有谁倒地吗?他说是妈妈。”冯山祁说,他再询问时,鹏鹏就说“脑子乱着呢”。

傍晚6点多,鹏鹏跑出了家。冯山祁追出门外,鹏鹏已经打车走了,只剩下一只凉鞋。虽然鹏鹏只吐露了一两句话,但依然让冯山祁心惊。冯山祁说,他随后找到刑警大队,说鹏鹏曾见到父母动手,得到的回应是“孩子的话,你也信?”

意外破案

虽然并未得到警方的重视,但鹏鹏的话,让冯家对洪字的猜疑越发严重。

2006年2月11日,洪宇被岳母叫到家里,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洪宇回身就走。

两个春节过去了,当冯家人几乎绝望时,转机突然出现。

2007年3月28日,两名陌生人上门,自称是昌平公安部门预审科民警,他们来询问冯泉失踪一事。两名警官并没有详细说明冯泉的线索,冯山祁随后将此事告知当地刑警队。两地警察第二天见面,案件被转至本地警方。2007年3月30日上午,刑警将洪宇带走。洪宇的父母随后也被拘押。

4月1日,刑警告诉冯山祁,洪宇“进去了”,鹏鹏的爷爷奶奶暂时无法照顾孩子,鹏鹏自己愿意跟着姥姥姥爷。

当天,冯山祁领着孩子回了家。2007年10月底,警方找到冯山祁抽取了两管血液,进行DNA比对。几天后,冯山祁的儿子询问案情时被告知,警方按照洪宇的口供在密云老游乐园一带找到了上百块骨头,经过比对,确认为冯泉的尸骨。

案子破了!

直到现在,冯家依然不完全清楚案件到底是如何告破的。他们只依稀得知,洪宇的一个亲属在一次喝酒的时候,曾向人吹嘘洪宇杀了人警察却没有破案。一名听到此话的人后来犯事在昌平落网,向昌平警方举报了此事。

画图作证:

把鹏鹏接回家后,冯山祁和老伴却没敢第一时间追问鹏鹏。

直到2007年5月的一天,鹏鹏和姥姥单独在一起时。姥姥问他:

“想你妈妈吗?”

“想,人家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

“想你爸爸吗?”

“不想,他杀了我妈,一命抵一命。”

一边说着,鹏鹏一边拿过一张白纸,在纸上画出了家里的平面图,并指着图说出了当晚他所看到的。

这是鹏鹏第一次主动向妈妈家的人吐露实情,虽然他说得并不是太详细。

几天后,鹏鹏和姥爷在家时,楼上突然传来椅子倒地的一声巨响。鹏鹏—下抱住头,面带恐惧。冯山祁忙问他怎么了,“他说‘这很像我妈被打倒的声音”。这一次,鹏鹏详细地将当晚的情形回忆出。

“我脑子轰的一声!”冯山祁没想到鹏鹏记得住那么多令人发指的细节。

冯山祁之后将鹏鹏画的画送到了刑警队。6月初,刑警给鹏鹏做了一次详细的笔录,冯山祁的儿子在场,并和鹏鹏一同在笔录上签字。

以下的情形,是冯家人多次询问鹏鹏后,=r解到所发生的事情。

2005年7月27日下午5点,鹏鹏跪坐在南屋窗台前的凳子上,看到妈妈冯泉匆匆回家。家里,爸爸和爷爷奶奶在等着冯泉。很快双方就开始争吵起来,鹏鹏零星地听到了一些对话,包括妈妈说:“你们平时不管,这时候到我这里干什么?”奶奶说:“这是我儿子

的地方,就有我住的!”随后,鹏鹏看到妈妈和奶奶厮打了起来。

冯家人解释说,2005年,鹏鹏的爷爷奶奶将北京郊区老家的房子卖掉,到北京做生意,几个月后赔了钱又回到老家,并在儿子媳妇家附近租了套房子。由于此前卖房一事并没有告知冯泉,她对此非常不满。冯家人估计,当时是鹏鹏的爷爷奶奶提出要住在一起,引发了争执。

在厮打中,鹏鹏听到爷爷说:“你是要你妈,还是要你媳妇!”随后,他看到爷爷从阳台拿了一把大扳手。在靠近北屋处,一堵墙挡住了鹏鹏的视线,他听到了“嘭”的重击声,“扑通”的人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奶奶放声大哭。鹏鹏小心地走出北屋两步,就被奶奶拉回了南屋。他只看到一个头颅倒在墙角处,头发长长的,是妈妈。

冯山祁曾经追问过鹏鹏是谁打的人,鹏鹏回答说,是爸爸,因为声音很大,爷爷没有那么大的劲。

晚上7点多,他听到从厨房附近传来剁东西的声音,直到夜里12点。凌晨,他被爷爷奶奶带下楼。爸爸洪宇已经提前下了楼,启动摩托,车后驮着四个鼓鼓的黑色大塑料袋。

事发后,鹏鹏被警告不许将此事说出去。

心理干预

一切似乎将要结束了。

冯泉确定已经死亡并被分尸,洪宇被认定为最重要的嫌疑人,案件已由北京市检察院第二分院提出公诉。检方指控,洪宇因家庭琐事将妻子冯泉杀害,并分尸毁灭证据;洪宇的父母、妹妹也均被起诉,罪名是包庇罪或帮助毁灭证据罪。

破案后,冯山祁的老伴精神垮了。2007年10月16日,老人突发急病身亡。

冯山祁开始独自抚养鹏鹏。虽然一老一小天天在一个屋檐下,但他越来越不懂这个孩子。

破案前,冯山祁曾经到学校观察过鹏鹏。“该吃吃,该玩玩,好像没事人似的”。

现在,鹏鹏也和一个普通的淘气男孩儿没什么区别。喜欢玩,喜欢吃。那件惨剧,似乎没影响他好玩的天性,“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好像特别强。”冯山祁说。

但另一面,那个恐怖之夜,似乎并没过去。

鹏鹏自己一个卧室,晚上不敢关门睡,“睡得不安生,一惊一乍地,睡着睡着就坐起来”。鹏鹏不愿意一个人在家,冯山祁出门买菜时,他总说害怕要把房门反锁。有外人进家说话,他总是把门开道缝,静静地听着。

更让冯山祁担心的是,鹏鹏的学习成绩开始直线下降,上次英语测试,破天荒地得了个不及格。

“也能体谅他,毕竟是个孩子,还不懂事。”有时候,鹏鹏也说一些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话。冯山祁的老伴去世后,一次,冯山祁到检察院询问案情,回来后,鹏鹏追问姥爷什么时候会审判,并说要去法庭。“我爸一命抵一命,判决了'我得让我姥姥瞅瞅”。

对于这个孩子,冯山祁很担心。

破案之后,他曾经想带着鹏鹏到市里找心理医生看看,“暑假时就想带他去,但当时心里太乱了”。鹏鹏就要放寒假了,冯山祁说,他准备带着外孙找心理医生。

(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本报隐去了事发具体地点,鹏鹏及其家人的姓名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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