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尊敬
小车慢过万重山
诗仙李白千余年前那首著名的《早发白帝城》,近来被新闻界才子们旧曲新唱了:朝辞宾馆彩云间,方圆百里一日还。群众呼声听不见,小车已过万重山。如果说这首诗描绘了绝大多数记者采访时的草率和轻浮,显然太夸张,但说它反映了当令部分记者采访的基本状态,可算是形象而真实,生动而准确。
近年来,社会进步了,交通便利了,通讯方便了,记者的采访条件自然也与时俱进,出则有小车,食则有鱼虾,住则有宾馆。于是,有些记者的作风就漂了浮了。他们不肯深入实际,不愿贴近群众,理由是那样采访效率太低。即便去了基层,见了群众,也是身入心不入,交流不交心,往往没看清楚,没问明白,就匆忙回来写稿子。有些记者的思想“解放”得有些离谱了,他们泡在大小会上,钻在材料堆里,甚或吊在互联网上,从中扒些材料,就攒稿子,居然还署自己大名。做一点象征性采访,主要凭材料写稿子,在新闻界已非个别现象。
采访像明星赶场子,写稿像学生赶作业,靠这种作风采访写稿子,出问题是必然,不出问题是侥幸。南方某媒体报道一家著名企业时,记者只到人家的大院里转了一圈,和几个退休职工有目的地简单聊一聊,没听一位领导介绍情况,回去就根据“材料”写了一篇大稿子。报道发表后,因为严重失实,引起轩然大波,给报社惹来大麻烦。报社只好另派记者,重作报道,给那家企业正名。那位“始作俑者”,则差点丢了饭碗。
近些年,受众从媒体获得的新闻信息量空前增多,而假新闻在媒体上出现的频率也空前提高,媒体因报道失实或不当,公开向公众道歉之事已不鲜见。若找根源,大约都是采访时偏听偏信,不深不细惹的祸。
为什么采访不能既深又细?也许是报道任务太急,也许是工作压力太大,也许是想跟上快节奏的时代步伐,但这些能成为不深入不扎实采访报道的理由吗?“萝卜”卖得快,难道就可以不“洗泥”?“文章千古事”,岂能马马虎虎,草率而为?
记者要写稿,采访是基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年轻的大学生们加入新闻队伍后,想必都雄心勃勃,意气风发,总想快写稿,多写稿,写大稿,希望几年后有点名气,为自己创造点“无形资产”。这当然是正常合理的欲望,应当支持鼓励。但是,过不了或没过好采访关,则美好的愿望再强烈,恐怕也难有大出息,弄不好还会被淘汰出局。就像一个学书法者,楷书还没写好,就要写草书,只会欲速不迭。
新华社老社长穆青等采写的《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发表至今已经四十多年了,仍然被几代人赞叹传诵。除了焦裕禄同志的事迹生动感人,还因为记者采访得深入扎实,写作时呕心沥血。没有深入细致的采访,不掌握生动鲜活的事实,精心写作就是在沙地上盖大楼,没有好原料,哪来好产品,谁能做“无米之炊”?
现在的记者队伍很庞大,记者的文化水平比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大大提高了,硕士博士在新闻界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为什么名记者反而变少了?恐怕与作风不过硬,采访不深入扎实大有关系;与有些记者采访时“方圆百里一日还,群众呼声听不见”也大有关系。如果采访时上不沾天(领导),下不接地(群众),或身入心不入,写出来的稿子即便不出错,也必然苍白无力,精品力作更无从谈起,要想成名成家,只不过是南柯一梦。十几年前,许多名记者总结成功经验时常说,“好新闻是用脚写出来的”,这条经验,现在依然没过时。
我们常讲记者要艰苦奋斗,多吃深入采访之苦。甘受精心写作之苦,当然不是让大家采访时一定去住车马店,坐大卡车。当今之时,不妨坐着小车去采访,住在宾馆写稿子,但不能因此而丢了艰苦奋斗精神和深入采访、精心写作这个传家宝。丢掉这个传家宝的记者,如同丢了通灵宝玉的贾宝玉,就会意乱神迷,找不着北。
“我是看着你的节目长大的”
周云龙
与电视台的同行们吃饭,其中一位是节目主持人,有人不无谦卑地说,我是看着你的节目长大的。
不知道我是不是太职业敏感了,那句恭维话,让我也发呆了好长一段时间:在今天,什么样的节目能够伴随一个人的成长时段呢?现在电视台基本上一年一改版,频率快的可能只有3个月。在当下,又有什么样的节目可以让人看着不断长大呢?我说的“长大”,不是生理意义上的,而是心理意义上的。
我不是个体育迷,平时基本上不关心体育上的那些人和亭,但是,湖南台前段时间直播的一档体育明星颁奖节目,却扎扎实实吸引了我,独特的开场,机智的串场,灵动的现场,不是通常颁奖晚会上那些习惯语言、常规动作,所以,那档节目,我从头一直看到最后,即便是冗长的广告也没有放过。而此前他们播出的一档户外竞技节目,更是占用了我许多业余时间,只是偶尔在想起自己也是一个电视工作者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人家怎么总是可以做出这样好看而又不那么复杂的节目呢?
我也不是个科技迷,对科技类艰深的知识,常常敬而远之,不过,中央电视台科学教育频道的几档节目,却常常令我欲罢不能。丰富的背景,直观的画面,生动的情节,个性的解说,每每看得我如痴如醉……
我承认,这样的节目,激发了我的审美潜能,而这样的节目,也许就是那种让人看着长大的节目,因为在随机、主动的状态下,在轻松、愉悦的氛围中,我感受到了体育的魅力,知晓了科学的道理。但是,今天的电视荧屏上,占据黄金时段的往往是邻里纠纷、情感纠葛、家庭矛盾一类的鸡毛蒜皮,搜索一遍这样的频道,等于从吵吵嚷嚷的大街小巷里兜了一圈,说实话,看一次两次,还感到比较“过瘾”。不过。日复一日地看别人唾沫四溅、哭哭啼啼、骂骂咧咧,你能不倒胃口吗?
为什么是这样的节目,而不是那些安静的或快乐的节目在电视荧屏上唱着主角呢?当然是因为它们往往有着很高的收视回报。所以,一旦有收视率高的节目登场,就会有仿制者、追随者蠢蠢欲动,电视人的智商、情商,有时不见得就比那些制售假冒伪劣者略胜一筹。
所以,当一些电视同行沾沾自喜于他们节目的高收视率时,我总觉得有些悲哀,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那么,考量一下当下收视率数据较高的那些节目,不难发现,好多电视节目的内容生产其实还处于“低级阶段”,电视人搜肠刮肚、东奔西走,其实满足的只是某些观众的低级需要。当然,如果收视率调查真实可信,那就说明我们这个社会的主体文化需求还处于“低级阶段”。但是,即便如此,我们为什么就可以置高级、主流的文化需求于不顾而一味地媚俗、猎奇呢?媒体作为一种公共平台,是应当充分满足人们低级的文化需求,还是要努力代表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呢?
朋友在电视台工作,有很好的操作平台,可是他承认,在自己的节目里,他并不敢擅自追求什么职业理想,因为他不敢拿栏目组几十号人的前途命运开玩笑,节目达不到收视率考核标准,他们就没有工资收入,栏目就可能被淘汰,我知道,即使是他们的领导,也不敢以个人的职业理想去追求高端的收视影响,而置职工的现实利益于不顾,放弃近在眼前的高收视率的节目形态,哪怕厚着脸皮不断地“拿来”。
以这样的势头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观众与电视人见面时,恐怕不会再说“我是看着你的节目长大的”,很可能会改口为:我是看着你的节目学会骂人的(打架的、酗酒的、行骗的……)!当许多电视人都不再静下心来做着自己喜欢的节目,还能奢望观众朋友看着我们的节目快乐而充实地长大吗?作为电视人,我能想到最郁闷的事,就是做着自己也不愿多看的节目,然后慢慢变老。
有关“承诺”的报道
吕斌
眼下媒体上有个时髦的词,那就是“承诺”,哪里有了“承诺”,媒体都争先恐后地报道。
说出这个词的单位或个体,都以向大众公布的方式推出,其态度是诚恳的,心情是愉快的,胸怀是广阔的。他们觉得做了一件脸上有光的事,显示出能力、能耐和不俗。有的为了把承诺搞得像那么回事,还把承诺贴在墙上,放在室外,制成牌子立在办公桌上,除了有炫耀意味,就是给人以滑稽和虚张声势了。
既然“承诺”,肯定是不一般的事情,大多是本职工作范围之外、可做可不做、有很大困难难以做到,要冒一定风险等等。做出这种表态就是要额外付出一种劳动,尽一种社会责任,为他人搞好本职工作范围外的服务。一句话,他本没有责任去做而他义务地去做了。
可是看了很多“承诺”内容,却让人不明白了,所列的条条款款,都是他本职工作,应该做的,有的是上级的规定,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比如医生不许收患者红包,执法者不能执法违法,公务人员不能贪污,经商的不能卖假货……有的按时上下班、不搞价格欺诈也写到承诺条款里。
上述内容,无所谓承诺不承诺,不承诺他也得那么做,换句话说,不承诺医生就可以收患者的红包、执法者就可以执法违法、公务人员就可以贪污、经商的就可以卖假货吗?再换句话说,那些没承诺的单位或个体就可以不遵纪守法吗?
道理显而易见,为什么有人还要搞承诺呢?一种是为了宣传,在公众面前树立自己的形象,本来是应该做的,也不可能做不到,更突出的成绩又做不出来,造一造舆论,不显得我工作出色吗?另一种是领导不力,不能控制本单位的局面,正常的工作秩序都不能维持,想此下策抓一两个典型,搞一下震慑;再一种情况是想借助社会力量帮助自己工作,比如举报、反映等形式,借机整肃纪律。从这几种情况看,一个单位或群体一旦做出一种不必要的“承诺”,那这个单位或群体肯定工作平庸、问题多多,需要改进或整顿,“承诺”的本身,就是自我反省的表示,这样的“承诺”,媒体不应该推波助澜,而应该提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