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江宛柳,出生于1952年10月,《解放军报》高级记者。1970年入伍,先后任《解放军文艺》和《昆仑》杂志编辑、《军营文化天地》副主编。1996年调解放军报社记者部。曾获得“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荣誉称号。新闻作品曾获第十四届中国新闻奖。报告文学作品曾获1990~1991年度“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首届“鲁迅文学奖”、第六届“中国人民解放军文艺奖”。
1996年,江宛柳走进解放军报社的大院,她的新闻人生从此开始。年逾40的她如何在短短十二载里从一名门外汉历练为出色的军事记者?
人生急转弯
“转弯”一词可以作为江宛柳军旅生涯的关键词。入伍不久,江宛柳就遇到命运的第一次考验,新兵连3个月结束时,因新兵员超编,江宛柳所在的二工区送来的兵大部分要退回去,本已即将告别部队的她,却被意外地留下,后来她得知,竟是因为在新兵连黑板报办得好。由此她开始了弯道众多的军旅之路,当战士,先干了两年白衣天使,然后是宣传队,电影队,测绘队,宣传科,其间还兼干过炊事员、养猪、盖楼等等;当军官的年头里,从文工团编剧,转为出版社编辑……
不同的工作环境,给了江宛柳全面深入接触部队的机会,使她有了丰富的军队生活阅历,拐弯多就练出出色的弯道技术和乐观自信的生活态度,用她自己的话,“没想过干不好的话咋办”,以至于往军报这一跳几乎没有犹豫。
到《解放军报》当记者之前,江宛柳已经干了15年文学编辑工作,已途不惑之年,古训“人过40不学艺”,业内共识“小记者大编辑”,有朋友嘲笑她不遵守通规则,倒行逆施。这个弯,确实拐得又大又急。
初到记者部,记者朋友好心点拨江宛柳,其中两句话让她如雷贯耳,一句是“你第一年不发3个头版头条,今后就很难在军报立足”,另一句是“你虽然有作家头衔,但干军报记者,除了语言,没任何优势”。江宛柳被分到海军记者站工作,第一个任务是到海军一个基层部队采访,党委一班人在会议室里向她认真“汇报”工作,她却一头雾水,如坐针毡,一句话也对不上来。那一年江宛柳总共发了8篇稿,没一个头条,更没完成发稿量,记者部一面墙上张挂着全体记者全年任务量化质化表,一目了然,江宛柳那一行几乎一路空白。大龄,半路出家,没有新闻专业学历,不懂军报采写规律,不知新闻线索从何而来,这些都是当记者的硬伤。
按说,她应该患上时代通病——焦虑或抑郁症,可并没有。究其原因,江宛柳说:“主观上,我天生还算豁达,且上进心不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客观上,我忽然面对一个全新的生活面,每天都有无数新鲜东西扑面而来,新鲜,是最好的强心剂。”每天被任务赶着下部队,跑机关,访院校,硬着头皮听过去从不听的会,看过去从不看的材料,聊过去从不聊的话题,接触新事物,恶补新知识,结交新朋友,脚不能停,手不能停,脑不能停。多年从事文学创作的积累,加上一年多勤奋,江宛柳逐渐适应了新闻记者这个工作岗位,收获也随之而来。
寻找那颗星
1987年,江宛柳进藏采访献身高原的优秀戍边军人高明成团长,发表报告文学《我在寻找那颗星》,在全军乃至全国都取得很好反响。十年后,她拿起记录本,又开始了新的寻找。
1997年,在海军舰艇部队采访中,江宛柳首先发现了上天能驾机、下海能操舰的新型指挥员柏耀平,采写了新闻特写《飞行员舰长》,呼吁转变观念、打破常规、造就复合型高素质人才,受到总政治部和海军党委的关注并报请中宣部将柏耀平作为全国重大典型推出。
1999年,13名海军工程大学应届毕业学员在所乘列车发生脱轨倾覆的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奋勇抢险,江宛柳在深入采访中,透过英雄群体的壮举,敏锐地发现新一代军校大学生成长的轨迹,相继写出长篇通讯《南岳,又一曲欧阳海之歌》、海工大育人启示录《把握高素质的真谛》,在军队和地方院校引起强列反响。
2001年4月,南中国海上空发生中美撞机事件,我海军航空兵飞行员王伟壮烈牺牲,其妻子就成了众多媒体追逐采访的对象。但由于种种原因。有关部门对采访看进行了严格的限制。尽管在采访中遇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尴尬,但江宛柳还是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她采写的长篇通讯《比海空宽阔的爱——妻子眼中的王伟》,深深感动了全军官兵。
2003年,江宛柳再次进藏,深入海拔4000多米的沱沱河兵站工地,克服严重的高原反应,坚持采访,捕捉到了扎根高原28年、为西部国防和经济建设做出重大贡献的高级工程师姚志祥,写了长篇通讯《一个在西部找到快乐的老大学生》。
2008年初,江宛柳深入西沙海岛采写的长篇通讯《一个博士政委的创新实践——海军西沙水警区政委陈俨改进思想政治工作的实践和启示》在军报推出,受到广泛好评。
江宛柳不仅仅关注优秀军人形象,还把新闻目光聚焦在军事变革前沿,重视研究分析变革中的新情况新问题,采写了一批有深度有新意的报道。2004年上半年,江宛柳在东南前沿采访,在进行大量深入细致的调查后,写了《重要军事设施安全受到威胁问题亟待解决》的军报内参,军委领导和总参主要领导很快作出重要批示,总部随后对全军部队作出部署进行专项调查,并召开首次全国军事设拖保护会议。2006年,江宛柳专门就军队政治工作改革进行深入调研,相继写出长篇述评《政工网触动了我们什么?》和《数万官兵书写队史的文化效应》,军报以两个整版篇幅分别刊出,总政主要领导当日做出重要批示,认为“抓住了当前军队思想政治工作面临的重大现实情况,提出了许多有见地的思考,读后感到很受启发。”2007年,江宛柳在持续数年追踪军队干部生长模式变革后,写了长篇调查报告《艰难而自信的成长——首届清华大学国防生毕业3年的追踪与思考》,这篇文章当年被总政列入国防生工具书。
这是军事任务!
非典
2003年4月下旬,北京非典疫情形势已经非常严峻,确诊患者每天以三位数速度攀升,人们谈非色变,草木皆兵。就在这时,江宛柳接到上级命令:宣传302医院的抗非英雄、被感染后用自己身体做治疗实验的专家、70多岁的姜素椿教授。江宛柳毫不犹豫地决定:到姜素椿教授家去,面对面地进行这一次新闻采访!
当时,非典的传播途径还没有搞清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具有风险的选择。但是江宛柳心里更清楚,这个战场需要她,作为北京最早进入前沿的新闻战士之一,江宛柳在没有任何特殊保护装备的条件下,勇敢地走进姜素椿教授家。
4月25日,江宛柳与军报编辑合作的通讯《特殊战场见英雄》在军报头版头条刊出。姜素椿的名字回响在人们中间,一个70多岁的老人,一个置个人安危于不顾,在抢救中多次与非典病人零距离接触的医生,一个被感染后用自己身体做
治疗实验的专家,一个用顽强的生命意志奇迹般战胜非典的战士,被大家永远记住了。
从姜素椿教授开始,只要是关于非典的报道,江宛柳给出的都是一线新闻。从302医院生活区,到309医院非典病区,江宛柳亲眼看到医护人员的昼夜奋战;亲眼看到被感染后又康复的白衣战士向着国旗、党旗、军旗宣誓,要求重返战场;亲眼看到一线医护人员站在隔离区的阳台上用望远镜观看远处的亲人……一幕幕感人的场面都被江宛柳忠实地记录下来,以最快速度发出去,一群救死扶伤、舍生忘死、可歌可泣的白衣战士形象,又牢牢扎根在国人心中。4月26日,当新闻媒体正关注北京各大医院的非典收治情况时,江宛柳已经奔赴小汤山,那里是新的前线。江宛柳又是第一个到达的全国性媒体记者。她采写的重要独家新闻《全军紧急选调医务人员支援北京决战非典》,率先报道了中央军委的重大决策部署,和军队的组织支援行动,给老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
当非典最终被战胜,最后一批非典患者病愈出院时,她的新闻特写《记住这一天》,又把胜利的欢乐与激动深深地刻进了历史纪念碑。
军演
2005年8月,中国和俄罗斯联合举行规模空前的联合军事演习。解放军报社先后派出1 5名记者组成军演前方报道组,指定由江宛柳担任组长。
此次军演,从形式、内容到规模、时间,在我军都前所未有,参演部队涉及到两国的空军、海军、陆军等多兵种,现代化程度高,参演人员活动空间跨度很大,加上保密等要求,给报道工作带来相当大难度。
但江宛柳就是有一股干什么都要干好的劲头,她和前线报道组的同志们把一切采访任务部署得井井有条。过去积累的多兵种知识用上了,以前与各部队打交道建立起来的各种关系用上了。他们兵分三路,采访导演大厅的推演,记录军演主战场的合练;采访来华的俄罗斯二战老兵和两军联谊活动,报道演习场外发生的那些和平与友谊的故事;既关注俄军的参演情况,更反映我军参演部队的战斗精神风貌。
从俄罗斯的符拉迪沃斯托克到中国山东的沿海演习场,身着迷彩服的江宛柳成为最忙碌的记者。她不仅自己要写稿,还要协调方方面面的关系,以使各种采访能够顺利进行。她天天要忙到半夜,并常常在深夜找演习指挥部首长审稿签字。一位参演的我军高级指挥官开玩笑对她说“你们军报记者都是夜猫子。我每天晚上最后一件事就是等你们来审稿。你们不来,我就睡不踏实。”
在紧张演习的8天时间里,江宛柳和军报团队,在新闻报道阵地始终抵近前沿,夜以继日战斗,为《解放军报》《中国国防报》和中国军网提供了大量的文图稿件,圆满完成任务。
汶川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发生特大地震灾害后半个小时,江宛柳就主动请缨,13日她便奔赴抗震救灾前线采访,到达成都后马不停蹄,立即乘车赶往重灾区北川县,路上就开始工作,不断发回灾区情况报道。在北川县城、北川中学、陈家坝重灾区现场,亲历北川金库保卫战,目睹芭蕾女孩李月的截肢手术和在父亲和男友鼓励下的贺晨曦被困103小时后成功生还,记录工程部队、消防官兵、白衣天使们的感人事迹,江宛柳自己也随着所见所闻而悲伤、欣慰、揪心、振奋……
“大灾难造就了大生、大死,也发掘了大爱、大勇。勇敢、忘我,这些在和平日子里好像很奢侈的精神品格,在这个战场上随处可见,就在身边。原来这世界上不曾看到的东西太多了,心就一次次被震动着。”经历这些,采访中的苦似乎都算不上什么了,她说,“每天紧张地跑路、爬山、采访、写稿发稿,和所有抢险队员一样,吃方便面啃饼干、喝矿泉水,不洗脸更不洗头,不知道下顿饭在哪吃,晚上在哪住……但完全不会在意,甚至不以为异常。因为心总被撞击着、感动着,已经顾不得感觉别的。”
在唐家山堰塞湖大战打响的前夕,5月24日清晨,江宛柳赶到绵阳南郊机场,准备搭乘成都陆航团直升机赴堰塞湖坝采访。上午10点,她乘坐的陆航一团团长张茂生亲驾的直升机,在能见度只有500米的恶劣气象条件下强行在唐家山堰塞湖坝上降落。因为到处是垮塌的乱石和泥土堆成的丘壑,没有平地降落,直升机不停地晃着,一只轮子悬停,离地还有一大截,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跳。在接下来46个小时里,饥饿、干渴、劳累、风雨和危险考验着每个人:不论是守候在大雨滂沱伴随山上滚石不断滑落的危情之夜,还是置身在阴云浓雾笼罩下发生强烈余震山体发出轰轰哗哗雷霆之声的险境,江宛柳始终与武警水电部队先遣队的官兵们一起见证。当晚,江宛柳在大坝上发回《唐家山堰塞湖抢险施工准备就绪》的消息,随后又发回《唐家山:跟随先遣队两昼夜》的现场见闻。年逾五旬的她认为:“记者就得上!解放军报就得上!这是军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