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义嫖客挺身作证：她没有杀人

俗　紫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就算自己嫖娼的丑闻被人知道后出现很严重的后果。可这后果再大也不会比一条人命还大啊。与一条人命相比，自己的这些损失又算什么呢?

他是一家大型企业的中层管理者，事业蒸蒸日上，夫妻感情甚笃，一次偶然，他和一名叫姜红的卖淫女发生了性关系，巧合的是，当天晚上，卖淫女的老板娘惨遭杀害。姜红成了最大杀人嫌疑犯，并有可能被判死刑，虽然他是能证明姜红清白的惟一证人，可他毕竟是嫖客啊。为卖淫女作证，等于自揭疮疤，事业与家庭都可能因此毁于一旦，在良心与个人得失面前。他该何去何从呢?

一

今年32岁的陈建五，是湖南一家大型企业的办公室副主任，妻子杨芯年轻漂亮，夫妻俩感情甚好。

2007年3月23日，陈建五的大学好友张强从成都来玩，好客的陈建五便在公司附近的华日酒店开了个房间，在酒店等着张强来。就在这时，电话响了，一名小姐温柔地问陈建五要不要按摩。陈建五本是一个作风比较正派的人，向来对卖淫小姐有一种鄙视感，可不知是妻子怀孕使他压抑太久，还是小姐言语太过挑逗，陈建五突然感觉热血上涌，竟然有一种堕落的冲动。正当他要开口时，心里又一震：妻子要是知道我做这种事，一定不会原谅我，而且酒店离公司这么近……

晚上9点左右，陈建五终于决定堕落一回，他想：只要自己做得隐蔽点，到远一点的地方找个小姐，就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要没人知道，就不会造成什么后果和影响……随后，他来到离酒店两公里远的一条街，走进了一家名为“温州休闲”的按摩房。老板娘热情地向陈建五推荐一名十八九岁的女孩小红，说刚从乡下来的，做这一行还没几天，保证会让陈建五满意。陈建五见她样子清纯漂亮，便付钱带着小红回到了酒店。

完事后，陈建五见小红还在流泪，便多给了她50元钱。可小红哭得更凶了，陈建五一细问，才知道这名女孩真名叫姜红，是江西吉安人，父亲死得早，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前不久被老板娘骗到这里卖淫……姜红说着说着，突然跪在陈建五面前，说：“大哥，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一定要帮帮我啊!”陈建五不知道怎么办，便敷衍了她几句，然后离开了。

那晚，本性善良的他想起了可怜的姜红，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去帮她，帮她的话，他怕因此而牵出嫖娼的事，不帮她，他又过意不去，毕竟，这个女孩也太可怜了!两天后，陈建五给公安局打了个匿名电话，把姜红的事详细地报告给了他们，希望他们能救她……做完这一切后，他感觉轻松许多。

2007年3月26日，陈建五正在上班，突然有两名警察找他。陈建五很紧张，不知道出什么事了。“3月23号晚上你是不足在华日酒店过的夜?”陈建五不知他们要问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了。警察又问：“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和一个叫姜红的卖淫女发生了关系?”陈建五听后心里一惊，但为了不露出马脚，他镇定地说：“没有，那晚我一直在和大学同学聊天!”陈建五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3月23日晚上十点半左右，姜红的老板娘被人杀死在店里，而据店里别的小姐透露，那把杀人的刀刚好是姜红前不久买来防身的，她们还说姜红平时对老板娘很仇恨。最重要的是，店里的小姐还透露，当晚她们出台较早，店里只剩姜红和老板娘……所有的证据都表明：姜红就是杀人凶手。但姜红却说自己是冤枉的，老板娘被害时，她被老板娘强迫在华日大酒店卖淫。为了找出那个惟一可以作证的“嫖客”，警方根据住宿登记找到了陈建五。

陈建五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巧合，老板娘偏偏在自己嫖娼时被杀。他知道姜红是冤枉的，也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应为可怜的姜红说句公道话，可他知道这样一来将会带给自己非常严重的后果，事业、家庭都可能遭受重大打击……一想到将可能失去工作，失去妻子，甚至失去人格，他“坚定”地说自己根本不认识卖淫女姜红，并让同学张强为他作证，张强一口咬定整个晚上都和陈建五在一起。随后，警察将他带到姜红面前“对质”。由于陈建五嫖娼时特意乔装打扮了，而且姜红当时被逼卖淫，心中慌乱，因此陈建五出现在她面前时，她不能断定他就是那天和她交易的那个人!最后，陈建五被警察客气地送走了，而姜红则因涉嫌故意杀人被关进了看守所。

二

虽然自己平安无事，可陈建五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那些日子，他总感觉有一种愧疚在折磨着自己，他是惟一能证明姜红清白的人。其实他也想帮姜红，甚至为此试探过妻子对嫖娼的态度，妻子说：“如果我发现你在外面做了这种事，你就再也不要回这个家了。”望着平时温柔的妻子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孔，陈建五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不能说啊，万一让她知道了这事，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陈建五尽量压抑住心中的愧疚与不安，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可越是这样压抑，他的愧疚与不安就更强烈。4月初的一天，心怀歉疚的陈建五曾悄悄地到姜红以前做事的休闲店了解情况，可休闲店早已关门了，旁边一个卖烟的老婆婆显然对姜红比较了解，说：“那孩子好可怜的，经常看见她哭，虽然她对老板娘不好，但她心肠很好。有一次，有个老乞丐站在她们店门口乞讨，老板娘拿起棍子赶乞丐走，但姜红却掏出身上的20块钱给了乞丐……她是个好人，听说她家里还有个有病的娘，她这一出事，家里那娘该怎么办啊!”老婆婆的话让陈建五更加愧疚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和无情。

一天，他专门问过一位做律师的朋友，对方告诉他，像姜红这种情况，极有可能会判死刑。陈建五想，如果这样，那自己不就是间接杀害她的凶手吗?如果姜红不在了，她的母亲也活不下去啊?如果因为自己的自私，使她们遭受此罪，自己的良心将会被折磨一辈子!

这份愧疚与不安深深地折磨着陈建五，他整夜整夜无法入眠，而且白天也老是神情恍惚，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2007年4月中旬的一天，陈建五到饮水机上接水时，居然把热水当成冷水，结果左手被烫坏了一大块皮。还有一次，南亚一个商务代表团来陈建五所在的公司考察项目，其中有两名代表忌讳吃牛肉，公司副总因此特别交代负责接待的陈建五：吃饭时一定不要上牛肉。可陈建五不知是听错了还是大脑突然“短路”，吃饭时居然交待厨师一定要上牛肉，结果宴席不欢而散，一笔近200万美元的生意也泡汤了，公司老总十分气愤，将原本极有可能升为办公室主任的陈建五降职成了后勤主管!除此以外，陈建五的脾气也变得怪怪的，动不动就有一种发抖、恐惧的感觉，经常，他还会自言自语地说些神经兮兮的话，让身边的人都感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

陈建五知道，如果这样下去，自

己就算不精神崩溃，也迟早会得抑郁症，他很想将事实真相讲出，让自己有一个解脱，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帮姜红作证，也等于承认自己嫖娼的事实。嫖娼被罚款是小事，他担心自己因此跌入一个更加痛苦的深渊……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就算自己嫖娼的丑闻被人知道后出现很严重的后果，可这后果再大也不会比一条人命还大啊，与一条人命相比，自己的这些损失又算什么呢?而且，与其长久良心上遭受谴责，不如大胆地站出来，那样既可以救人一命，又能使自己获得心灵上的解脱，不是两全其美吗?想是这么想，可他还是下不了决心，那些日子，陈建五内心十分痛苦。

日子一天天过去，2007年5月初，陈建五通过一名警察朋友得知，姜红对她的“犯罪事实”已经招供。警察还说，自从得知姜红杀人后，她母亲就从江西来到了长沙，现在因伤心一直卧病在床，看样子也活不了多久了……听到这些，陈建五不由得流出了愧疚和伤感的眼泪，两条人命啊，他终于决定豁出去了。

5月6日晚上，陈建五怀着愧疚的心情向妻子坦白了这一“秘密”，妻子听后什么话也没说，哭了大半个晚上。第二天，陈建五终于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走向了公安局，一路上，他的心很乱，他也不知道这以后自己将会怎样，惟一能知道的是，这可以还姜红一个清白!

三

因为有了陈建五作证，警方及时推翻以前的审讯结果，把目标嫌疑人放在姜红以外的人上。经过一个月细心的侦破，终于将犯罪嫌疑人胡丙抓获。在大量事实面前，他供认了一切。

原来胡丙是老板娘的前夫，两人离婚前就结怨很深，2005年两人离婚后，胡丙一直在做水果生意，由于生意不顺，他经常找前妻借钱。2007年3月23日晚，他又来借钱，两人发生争执，胡丙失手杀死了她，事后他迅速处理好作案现场逃走了……

陈建五最终还了姜红清白，可是，这也将他带入了另一个漩涡。陈建五因嫖娼和作伪证被警方拘留了15天，妻子一次也没去看过他。从拘留所出来后，虽然陈建五不住地向妻子道歉，但妻子始终不肯原谅他，勉强与陈建五在家分房过了6天后，妻子收拾行李住到了学校，两人开始了分居岁月。2007年6月底，两人离婚了。

可烦恼并不止这些，自从嫖娼事发后，一些女同事经常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一些男同事却不怀好意地拿这事开他玩笑，传来传去，他后来被描绘成一个风月场所的高手，因为怕受他的恶名牵连，几个以前与他关系较好的同事和朋友也远离了他。

一天晚上，陈建五打电话约一位铁哥们出去泡吧，但不管他怎么邀请，对方都没有来，事后陈建五才知道，那哥们被老婆警告：只要他与陈建五出去玩，她就不让他进家门。

陈建五在工作上也遇到了困难。不仅一些同级的同事对他不屑一顾，连他的下属也不把他放在眼里。2007年8月21日，陈建五负责管理的一名员工上班时与人吵架，陈建五批评了他几句，哪知那员工居然顶了一句：“我吵架怎么了，总比你去嫖娼要好!”陈建五气得脸通红，想狠狠地揍他一顿，但他最后还是低着头走开了。尽管陈建五付出了很多努力，想干出一番事业，但因为难以开展工作，他于2007年9月底离开了那家公司，那天，他不住地流泪，要知道，他从一名出身农家的小伙子奋斗成为这家知名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付出了多少的血汗啊!

失去了美好的家庭，失去了让人艳羡的工作，陈建五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沮丧与落魄，他后悔当初的冲动，他后悔自己迈出那堕落的一步，他更后悔帮姜红作证，否则，谁也不会知道自己嫖娼的事，婚姻与事业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么凄惨!

2007年11月，长沙电视台以《大义嫖客》为题详尽报道了陈建五一事，虽然节目里也有批判的语言，但整体格调是正面的，节日播出后，在长沙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很多人认为：陈建五明知为姜红作证将给自己带来许多严重后果，但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卖淫女而勇敢地作证，这一义举令人敬佩。更有人直言陈建五是少有的“有良心的人”。甚至一些以前不了解真相而误会过陈建五的人也向他道歉。

2007年12月，长沙市一家知名太公司的副总得知陈建五失业在家后，亲自登门拜访了他，并聘请他为公司采购部部长。谁都知道，采购部门是个“肥缺”，当时公司有人不明白，觉得副总将这么好的岗位交给一个新人，实在不可思议，副总的解释却是：“陈建五能够冒着丢掉工作丢掉家庭的风险为一个不熟识的人作证，既说明他是一个有勇气有责任的人，也说明他是一个有良知和良心的人，这样的人我放心……”陈建五果真没有让副总失望，自从他担任采购部长后，公司的采购成本降低了5％，光是这一项，公司一年下来就可以省下好几百万。2008年9月，陈建五被公司派往香港学习了一个月，回长沙后，公司董事会一致同意聘请他为董事会秘书。

在事业上春风得意，陈建五也再次收获了满意的爱情。2008年6月，陈建五与长沙市一家重点中学的音乐老师刘连音开始相恋，在交往的过程中，陈建五将自己以前嫖娼的事情告诉了她。他本以为刘连音会因此离开他，哪知她说道：“我确实鄙视在外嫖娼的男人，但能够像你这样大义的却不多，我之所以和你交往并爱上你，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你是一个有良心和良知的人，你对一个并不熟识的小姐都这样，对自己的爱人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一席话，让陈建五热泪盈眶!

2008年10月底，当陈建五将一个订婚戒指戴在刘连音的手上时，他郑重地承诺：“我保证，一定会做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绝不会做背叛你的事情，尤其像以前那种嫖娼的事绝对不会再做!”陈建五话刚说完，刘莲音俏皮地纠正道：“不能做嫖客，但要保留那样的大义和良心!”说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当再次收获称心的爱情和事业时，陈建五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懊恼，虽然他依然觉得嫖娼是件让人不齿的丑事，但他开始觉得，自己大胆地为卖淫女作证，是正确而理智的!他也明白，在人生的道路上，如果过于自私，一味为自己考虑，其结果必然是苦闷而压抑的；相反，如果多为别人想想，做个有良心和良知的人，就算一时之间会有烦闷和痛苦，却能收获永久的开心和快乐，他的遭遇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湖南省知名律师黄正林认为：陈建五明知为卖淫女姜红作证将给自己带来许多严重后果，但还是勇敢做了，从现实的角度而言，他这一行为令人敬佩。陈建五的人生悲剧错不在别人，而在他自己；错不在作证，而在嫖娼。如果他没有嫖娼，后面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有人说，良心就是一种债。它意味着比起那些没有良心负担的人来说，会有更多禁区和痛苦。不站出来举报，他要面临良心的围剿；站出来举报，他的确会遭遇很多挫折，他的朋友，他的妻子和他的工作都因此断送。虽然他后悔，但总要比背负一生的良心债要好得多，因为良心，我们会做很多无良的人跟中的“傻事”，可是我们却因此获得了一种解脱。如果说人比动物多了一种心，那就是“良心”。

(文中人名已进行技术处理，谢绝转摘)

(责编朱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