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带泪的高函文凭

2009-03-20 04:15刘协庭
文学教育 2009年2期
关键词:新光娄底面授

88年5月我参加了成人高考,9月份我与同校的鄢志光、吴群光两位老师被湖南教育学院录取为88届中文高函班学员。这是一件大喜事,因为当时有政策规定,“五大”毕业生可以直接录用为公办教师,这预示我这泥腿子可以吃上皇粮了。我拿着录取通知书,觉得天格外的蓝,空气格外新鲜,路也奇怪的平坦了。

10月份,接到娄底师专成教部的通知,要办入校手续,交课本费,面授10天。当时我们三个哥们都傻笑着,用手拍着桌子,三个大人又在屋里挤了一阵油,打闹了一番。能入大学面授,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啊!有谁不情不自禁呢?特别是我,读小学、初中正逢文化大革命,读的是毛主席语录和著作。读高中是农机班,学的是打谷机、喷雾器、柴油机、手扶拖拉机,在校办工厂学会了车算盘珠子,学农时学会了怎样使红薯高产,学了十八般武艺,但真正的文学书还从未接触过。从先秦到元明清的文学作品,古代汉语、现代汉语、外国文学、逻辑学之类的东西,正像山村老农对航天飞机的认识,很悬,很陌生。进不了正规大学,能进函大,我实在是太兴奋了,憧憬未来,有一连串的梦,有唱不完的歌。兴奋之后,当然也有茫然和不安。

第一次去娄底学习,我没有学费和生活费,当时我是民办教师,月工资只有24元,到娄底去报到要交120元的教材费,生活自理,最经济打算也得带200元才能行。这200元接近我一年的工资。我有五姊妹,自己是老大,当时家里很穷,自己收入低,这200元成了我心中的泰山,把我压住了,向10多位朋友借钱,借了80元。没办法只好向同校的鄢华光老师求助,因他爸爸是信用社的,能借点贷款。他是我的朋友,没推辞,给我借了100元钱。我横下一条心节省,就带着180元钱去了娄底,当时从我校到娄底往返车费12.8元,交完教材费120元,除去车费,我只有47.2元。为了节省,住学生宿舍,0.7元一晚,学校提供水电,一床一席。10月的娄底,气温不那么高,但蚊子很多,我是和衣而睡的,没有什么可盖,脚上、脸上成了蚊子的大舞台,它们在那里吃着、叫着、打闹着,无法入睡,我找来废报纸裹住脚,盖着头,留下有衣服的躯干,任它们摆布,一个又一个晚上平安地过去了。

第一堂语文课是一位姓严的老师,他介绍了自己如何打成右派,又怎样远放新疆,他讲述了在农场、在牧民中的生活,在阶级斗争中接受批斗的苦难,平反后工作的安排。那绘声绘色的语言,那秋雨绵绵的意境,那呼天喊地的祈求,那忽如一夜春风来的喜讯,使我悲也泪,喜也泪,一堂课就哭了三回。我开始认识到文学在社会中的价值,文学给人美的享受和启迪,在精神生活中的魅力。第一节课我就进入了状态。

第一次到娄底学习,非常节省,以吃白饭为主,每天生活费控制在2元以内,渴了打开自来水龙头,吃了肚子咚咚响。听课笔记记了10多个数学本子。由于基础差,写字速度不快,记漏了,下午休息时间和晚上找相好的学员补上,抄抄补补,笔记本上,书上密密麻麻,我总觉得大学老师知识太丰富了,太渊博了。漏一点都是一大损失,不用功会后悔。

第二年暑假,我们高函班要在娄底集中面授15天。暑假确实很热,晚上根本不能入睡,就到水龙头下去冲一冲,当时娄底师专的水是从井里抽出来的,很凉爽,冲一下降点温,不知什么原因,大热天气又感冒了,烧到40多度,中午到大科医院去打点滴,打了三天点滴,感冒好了,眼睛又出问题了,医生说这是病毒性角膜炎,在娄底治了几天不见效,后来有几个新化的学员劝我去湘雅医院看一看,去长沙看病,我哪里有钱呢?当时身上仅有28元。我们同校的鄢志光、吴新光说:“我俩有50元国库券,你带上,到长沙可以兑换的。”我晚上来到长沙,火车站的大钟报了2点,由于无钱,就在广场上找个地方坐下来,天一亮就去找医院,看了一个门诊,给我开了37元的药,我拿着这50元国库券在门诊大厅里转来转去,从上午10点一直到下午4点,一位新华印刷厂的工人,因同情我,以八折给我兑换成钱,我买了药,晚上赶回娄底师专坚持学习,我眼睛肿得通红,眼球像针扎一样痛,又畏光,又流泪,我当时只认为面授机会难得,我就是缺老师指点,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我一边点药吃药,一边搞学习。我强忍着坚持了8天,一直到面授结束。

90年4月,我们又要到娄底进行面授,这一次要结束全部课程,又要对最后三门课进行考试。说来也心酸,正好我父亲去世才10天,丧事刚结束,我欠债5000多元,精神受到了摧残,无钱去学习,这确实进入困窘,悲伤与穷困同时袭来,我发呆了,沉默了,准备放弃最后一次学习。正在我处于绝境中,没想到鄢志光老师又从他爸爸那里给我借来了100元贷款,并鼓励我搞好最后一次面授,捞到大专文凭。因心事太重,这一次三门课我只合格了两门,元、明、清学到6月份补考才合格。

通过三年千辛万苦的学习,我拿到了湖南教育学院中文专业的文凭,照理可转为公办教师,谁知政策一变,“五大”生不直转了。这对一个经历坎坷的山村民办教师来说确似一个晴天霹雳,花钱流汗、流泪得了一张“白纸”般的文凭,有什么用呢?

一气之下,含着沮丧的泪,我与鄢志光、吴新光都下了小学教书,凭着扎实的基础,我们三人先后考入冷江师范,带着大专文凭,读完了中师,转为公办教师。10年后,鄢志光当上了新化十二中的政教主任,吴新光当上崇山中学的校长。我评上了中学高级教师,市级骨干教师,当选为新化县政协委员;成了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发表教学论文10余篇,诗词40余首,有一部中篇小说公开发表;书画作品出展美国、俄罗斯等10余个国家。

17年过去了,一张带泪的文凭虽然没直接给我造福,但三年的学习,我学了不少东西,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为我铺就了一条成功之路。

刘协庭,湖南省新化县崇山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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