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愫生
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游戏控制师,掌握着游戏的规则和走向。当你这么想的时候,你已经中了游戏的魔法,被游戏所控制。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我是阿拉瑞克,躺在苍茫的铺满银雪的大地上,默默地数着羊,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这里刚刚结束一场规模宏大的豺狼人的战争,看着那些横七竖八躺在银色大地上开满艳丽玫瑰的肢体,我等待着谁可以把我带走。
我不想让自己睡着,而错过自己的机会。可是,我只会数羊。看着天边高耸的树木,我想象它们是一只只羊,拥挤在一起。天空中飞来飞去的乌鸦,我不担心它们会把我吃掉,只想它们别破坏我英俊的容颜就是。你要知道,作为一个优秀的游戏控制师,面子对我是多么重要。
远处走来一位姑娘,她的手指清白纤长。这么美丽的手指,如果拿游戏控制器,一定很好看。可是,看她好像并不开心的样子,也许是迷路了。
我努力地发出声音:“嗨,漂亮姐姐。”
她好像听见了我的声音,朝我这边走来。她清澈的眸子,像海一样蓝。她穿过开满玫瑰的尸体,低下身来看我。她用充满惊奇的声音说:“多可爱的头颅啊!”
是的,我是一个游戏控制师的头颅,我要找回自己的身体。
银松森林的暴风雪下得越来越大,苏勒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躁。苏勒想早点统治这个世界。他在实验室里走来走去。亡灵瘟疫已蔓延整个提瑞斯法大陆,矮人族、侏儒族、人类、暗夜精灵、兽人、牛头人……他们都将成为这场华丽盛宴的祭品。
我疼惜地看着苏勒。我出生时,家族的使命让我成为苏勒的忠仆和贴身保镖,不能有丝毫背叛。如果背叛苏勒,我将万劫不复,成为豺狼人的人头玩具。
听着呼啸的风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我的良心饱受煎熬,心痛得厉害。苏勒,和我一起长大的“兄弟”,我爱护他像爱护自己的手臂。可是,自从17岁时他父王驾崩后,他就变了。苏勒说,那是一场阴谋。每每说这句话时,他的眼睛通红得吓人。
我无法理解苏勒的感受,人生的巨变,带来的不应该全是恨。
“这世界就是一场游戏,你可以把权力、爱情、财富、阴谋、人性统统玩弄于股掌。你不玩弄别人,就被别人所玩弄。”苏勒说,“我将培养你成为最优秀的游戏控制师。而我,将是你的控制师。”
卡洛琪温柔地把我抱在怀里,我闻到她身上有艾草的香味。她真是一个勇敢的姑娘,如果是别人见到一颗会说话的头颅,一定早吓跑了。
芬里斯城堡的路并不好走,路上布满了荆棘和毒烟,各种各样出没的毒物,好几次险些让我们陷入陷阱。还好,在我的指引下,卡洛琪每次都能巧妙地避过,化险为夷。
我一直惊叹上天对我的垂青,让卡洛琪成为我的救星。如果找回我的身体,我就可以阻止苏勒又一次发动战争了。
到幽暗城南边时,我们遇到了难题。洛丹米尔湖中心那座新月形的芬里斯岛,从湖心到湖岸,有6779英尺的距离,只有一座独木桥延伸到岛上。独木桥下,布满了嗷嗷待食的鳄鱼。
卡洛琪把外衣脱下来,包住我的头颅,斜系在背上。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乌黑一片。我暗暗地给卡洛琪加油,一定要过去!一定!
卡洛琪小心翼翼地迈到桥边,伸展自己的双臂,一点一点地往前挪。走到桥中间时,卡洛琪脚一滑,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滑下去,卡洛琪急中生智,悬抱在了独木桥上。我紧张得无法呼吸,鳄鱼的叫声越来越响,开始往上跳,企图咬住卡洛琪的衣角把她拖下水。
卡洛琪深呼吸一下,又爬到了独木桥上,慢慢地向前挪动。
好像过了半个世纪,卡洛琪终于爬到了芬里斯岛上。瘫在岛边的草地上,卡洛琪既开心又难过,抽泣起来。
正如苏勒计划的那样,亡灵瘟疫在袭击提瑞斯法大陆三个月后,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数的躯体,躺在路边,阻断了道路;躺在河中,改变了水向。因了那些鲜血的营养,花草长得格外茂盛妖娆。
我还是没能阻止苏勒的亡灵瘟疫计划,在我悄悄窃取他的指纹进入实验室,正顺利解开亡灵瘟疫的游戏密码时,苏勒站在了我身后。
我感觉到了苏勒冰冷的气息。再给我三分钟,只要三分钟,我就可以进入亡灵瘟疫的主程序,销毁它。我回手一拳,打向苏勒的脑门,但我的手静止在那里,再也无法动弹。
苏勒不屑地看着我,“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将培养你成为最优秀的游戏控制师。而我,是你的控制师。”
苏勒说:“你听,你听见什么了吗?”
我听到大地崩裂的声音,猛兽的嚎叫,人们慌乱的呼救声。我的心紧紧地痛。
苏勒微笑着说:“是你亲手毁了它。在这个游戏里,必须是两个游戏控制师互相制衡。为了达到目标,你的破解密码也是其中一道程序。在你破解掉这个游戏密码时,亡灵瘟疫游戏将正式全面启动。”
看着我沾满血腥的手,我心痛得无以复加。为了对我进行控制,苏勒将我的生命思维也一并设计进游戏程序,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所控制。所以,我那一拳没能打到他身上。
我满心悲凉,原来苏勒早就在提防我了。
我心里轻轻地叫:“苏勒,苏勒,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吗?”
苏勒说过,作为游戏的控制者,不能有感情,也不能相信任何人。在游戏中产生了感情,将会破坏游戏规则,游戏无法进行下去时就会把你吃掉。
而世界,就是一道游戏程序。
就是在苏勒的庆祝大典上,作为背叛的惩罚,苏勒把我的脑袋砍了下来。我看见自己的躯体,直直地立在那里,像一座丰碑。我的脑袋被盛在精致的盘子里,苏勒嘲弄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苏勒对我施加了魔法,我可以保持着躯体不死,却要面临头与躯体分家的下场。苏勒面对着我分开的身体,说你们永远不可以团聚。底下苏勒新用游戏程序制造出来的豺狼人欢呼雀跃,高喊着苏勒的名字。
苏勒手一挥,把我的脑袋打到了兴奋的豺狼人中问。看着豺狼人争抢我的脑袋,苏勒哈哈大笑。
“赏给你们了!”苏勒大声说。我悲哀地任自己的头颅被他们踢来踢去。对于那些有“正义”的人,他们的头颅就是被用来玩弄的,这是游戏规则。这是苏勒最后对我说的一句话。
从此,我的头颅成了豺狼人的玩具。他们有时候把我的头颅当球踢,有时候把我的头颅当凳子坐在屁股底下,有时候把我的头颅抛上天,让它从高空摔下来。我已经习惯了疼痛和他们的脚臭。我鄙视他们,有时候我也紧闭呼吸,装死来吓唬他们。
虽然苏勒砍掉我的脑袋给他们当玩具,但并没有判我死亡,他们不敢真正粉碎我。
卡洛琪停止了哭泣。我很感谢是卡洛琪在豺狼人的背包里发现了我的头颅,而不是一只嗷嗷待食的野兽。
芬里斯城堡的大门紧闭着,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这里永远是一座安静的让你摸不清方向的迷宫,
繁盛的极力疯长的花草,让你产生错觉,以为是天堂。
卡洛琪轻轻地叩门,很久很久,没有人开门。卡洛琪用力一推,门挤开一条小缝,她钻了进去。卡洛琪走在花园里,按我的指引,要找到马厩旁的一个没有墓碑的墓穴,那里埋藏着我的躯体。依照游戏规则,在芬里斯城堡,我的头颅和躯体复合在一起以前,我不可以说话,要像一个真正的死人的脑袋,否则我会彻底消亡。
卡洛琪东张西望着,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苏勒是不会让芬里斯城堡变成一座空城的,难道又是游戏程序?我心里暗暗焦急。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苏勒的声音在城堡里浑厚地响起。
卡洛琪一惊,在路上她已经听我说了所有的事情。当时卡洛琪义愤填膺,说她一定会帮助我找回躯体。卡洛琪知道是苏勒,她紧张地狂奔起来。
“给我抓住她!”苏勒的声音更加高大地进涌出来。这时,城堡里突然冒出很多豺狼人。横堵围截我们。
卡洛琪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哈哈哈!阿拉瑞克,这就是你找来的救星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苏勒尽情地讽刺着我,“整个洛丹米尔湖,包括芬里斯城堡都已经并入了游戏程序,你们刚到洛丹米尔湖边时我就知道了。”
苏勒喜欢“猫捉老鼠”的游戏,因为他是游戏的主宰者。
我顾不得在芬里斯城堡我的头颅和躯体复合之前不可以说话的禁忌,指引着卡洛琪尽快往外跑。我不能让卡洛琪为我有丝毫损伤,她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
卡洛琪听见我开口说话,大吃一惊。她流着眼泪,边跑边叫着我的名字说:“阿拉瑞克,阿拉瑞克,你不要再说话了……”
苏勒看这么多手下,都截不住一个姑娘,就亲自追了过来。就在苏勒要抓住卡洛琪的衣角时,有道无形的光线把他们滑了开去。苏勒顿时怔住了。乘他发呆的瞬间,我指引卡洛琪跑到马厩,终于看见了那个没有墓碑的墓穴。
“快!快!”卡洛琪急促地挖开墓穴,把我的头颅放了进去。
我的头颅终于和我的躯体完美无缺地复合在一起。
在卡洛琪把我的头颅放入墓穴时,芬里斯城堡消失了。苏勒追赶过来抓向卡洛琪的巨手,突然消失在风里,还夹杂着苏勒痛苦的声音:“不可能!不可能!……”
苏勒不知道,卡洛琪从来不玩游戏,他设置的那些游戏程序,只是个人的一些自以为是,只对那些喜欢游戏的人起作用。所以,苏勒抓不住卡洛琪,他们从来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卡洛琪只是真心地想做一点好事,因为卡洛琪的真心,我留在了这个世界。
……
我是一个游戏控制师,接替苏勒继续掌握这个世界游戏的规则和走向,平衡着世界的真善美和假恶丑。
记住,不要沉迷游戏,当你被游戏所掌握的时候,也正是我微笑着向你开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