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畅
商鞅是卫国公族的后裔。他所置身的战国时代,是一个饱学之士周游列国、到处兜售自己的时代。
商鞅也不例外。他的第一个机会来自魏国。魏国国相公叔痤,对商鞅的奇谋十分欣赏。不知道是商鞅的不幸,还是魏国的不幸,就在公叔痤决定向魏惠王推荐商鞅时,公叔痤已被病魔夺走了大半条命。公叔痤死后,商鞅在魏国的前景也就等于零。下一步去哪里?商鞅的目光越过了函谷关,他决定入秦。
商鞅见到秦孝公,是宠臣景监引荐的。经过再三试探,商鞅说服了秦孝公,但秦国的重臣还对变法有所保留,于是商鞅站了出来,和群臣展开了一场著名的“答辩会”。一番滔滔雄辩,说服了大臣,商鞅的变法政策才在朝廷站稳了脚跟。
公元前356年,商鞅在秦国开始了彻底而系统的改革。秦国的军队从此变成虎狼之师。普天之下,秦国之外,已无强国。商鞅被封为大良造,号商君。巨大的荣誉与权力倾覆朝野,商鞅达到了人生的巅峰。
但是,秦国的强大并不符合所有秦国人的利益,首当其冲的是旧贵族。在特权被取消之后,他们变成了商鞅的死敌。
早在变法之初,太子就指责过商鞅:“新法严峻。”按照商鞅的政策,敢说新法的坏话,这还了得?罚不了太子,也要罚教导太子的两位师傅——公子虔被割了鼻子,公孙贾脸上被刺了字。
法律的权威虽然得以保障,但未来的国君却得罪了。有人劝商鞅急流勇退。但是身在权力的顶峰,又有几个人懂得退?大概商鞅以为自己仍可以逢凶化吉。他对政治的瞬息万变,对君主的自私一面,估计不足。他对平民生活,毫无兴趣。于是,在秦孝公后期,商鞅有太多的机会为自己留退路,但都被他放弃了。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去世。这是很多人潜心等待的一个时刻——时势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与否而发生巨变。太子驷继位,为惠文王。公子虔等人终于有了报复的机会,他们告发商君谋反,发吏追捕。商鞅有口难辩,惟有逃亡。
在一个月色初上的黄昏,商鞅逃到了函谷关,关守尚不知咸阳城中的变故。但商鞅万万料想不到的是,他出逃太急,忘了带验证身份的凭证,而每一家店主都告诉他:“我们商鞅大人制定的法律,留宿没有证件的旅客,店主要受连坐之罪!”
商鞅喟然叹曰:“嗟乎,为法之弊,一至此哉!”自己当日颁布连坐令时,又何曾想到以亲身陷此令?商鞅走投无路,只好回到封地,仓促地组织了一支人马,起兵造反,战败。秦惠文王对他实行了严酷的车裂之刑,告诫世人“莫如商君反者”。
商鞅的悲剧充满了历史的浓重感和宿命感。他执掌秦国朝政19年,这才有了繁华富庶、气势如虹的强秦;才有了始皇帝“续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的统一大业;才有了历代王朝沿用的秦汉制度、霸道王道并存的治国传统。而他死于自己制定的法律下,也是以生命维护了变法的尊严。
一千多年后,又一位力排众议,走在时代风口浪尖的改革家王安石,在月色朦胧、清风拂面的夜晚,在隐隐半山掩映的书斋中,面对商君一生事迹,泪湿衣衫,挥笔写下诗句:
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
商鞅以他的变法,开秦扫天下的先声。
摘自《资治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