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梅
[摘 要] 由曹雪芹所著的《红楼梦》被誉为中国四大名著之一。这是一部18世纪中期批判现实主义的巨著,也是中国文学史上的瑰宝。该作以四个贵族大家庭的衰落过程为背景,一个悲剧爱情故事为主线披露了清朝统治的黑暗现实并暗示着封建制度腐朽与灭亡的不可替代的趋势。
[关键词] 封建制度;爱情观;红楼梦
贾宝玉,一个不同寻常且性情多变的男孩爱上了多愁善感的林黛玉。然而,家族的长辈们却无视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早已暗中认定并安排薛宝钗成为宝玉的妻子。最后该小说以黛玉的死亡和宝玉的疯癫宣告爱情悲剧的落幕。
为了将这一部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小说介绍给西方,国内外学者曾多次致力于将其译成英文,其中由大卫霍克斯和杨宪益夫妇所翻译的版本最受读者认可与推崇。这两个不同风格的译本均比较忠实地再现了原著的风貌,而学术界对于这两个版本的翻译批评研究也相当广泛且深入。本文也以这两个英文版本为研究对象试图从一个微观角度,即封建制度的爱情观对于小说中宝玉和黛玉的感情表达的影响,以及进而对于翻译两个主人公频繁矛盾冲突的策略选择来分析到底哪个版本最能够忠实地再现在特定的文化及历史背景下的爱情悲剧并得到读者的共鸣。
要想比较两个译本,首先应该提及中国古代的爱情观。由于封建制度的影响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也就是说在没有得到家长许可下的爱情是对封建制度的挑战和传统忠孝观的背叛。所以无论在历史现实中还是文学作品中,那些曾经试图摆脱封建制度的枷锁并勇敢追求自己婚姻幸福的爱情故事似乎都受到了社会舆论的诅咒并多以悲剧收场,如梁山伯与祝英台,也如贾宝玉与林黛玉。所以对于大部分生活在封建制度下的青年男女而言,只能将彼此的爱慕之情深埋于心,这也直接导致了与西方文化形成明显差异的对于情感表达的委婉,内敛甚至是克制的方式。纵观《红楼梦》,宝玉很少直接倾诉自己对黛玉的爱慕之情,而唯一的一次推心置腹竟然吓坏了袭人。原文用袭人“吓得魄消魂散, 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来形容当时社会对于爱情的保守态度。就连黛玉也“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可见封建精神枷锁对青年男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和控制力。那么对于译者而言,要想保留这种中西方文化中爱情观的巨大差异同时又能避免读者的误解,需要在翻译策略上谨慎选择并做以灵活处理。否则译者就很难准确地传递出原著中多次宝黛之间的冲突及其中暗语和双关语的真实意义。
宝玉和黛玉在小说中有过多次的言语上的争吵,但就其性质和起因而言,都与因冲突而起的恶语相向有明显的区别。其目的都是因爱而起的猜忌或旨在反复试探对方的情感。所以如果照字面意思直译或采用简单的对等译法很难让西方读者理解并接受。让我们以28章中一段黛玉的对白为例:
……想着,抬头一看, 见是宝玉,林黛玉看见,便道:“啐!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个狠心短命的——”刚说到“短命”二字,又把口掩住,长叹了一声,自己抽身便走了。
对于“短命”一词的翻译在这句话中显得尤为重要。因为首先从字面意思来看,它有两层含义,一是形容某人不能长寿的悲惨命运;二是出于憎恨的一种诅咒。首先从人物关系来看,虽宝黛之间不曾有过互诉衷肠,但彼此的爱慕之情两个人也是心知肚明的,故黛玉不会出于憎恨而诅咒宝玉。另一方面,宝玉也还算健康,没有任何不能长寿的迹象。所以要想准确地理解这两个字的涵义还需考虑到中国古代的爱情观并结合上下文来分析。黛玉前一天去找宝玉而被置之门外,事实上并非宝玉有心为之,但黛玉没有继续敲门或再求证而因此归咎于宝玉。故此处显然是出于上述第二种目的故意出此恶语以鸣心中不平。但如果将该词简单对等为诅咒的意思并直译的话又忽略了一个事实,即黛玉深爱着宝玉并且她也明知宝玉不会有意将她置之门外。所以在翻译“短命”的时候除了要考虑到再现主人公的不满情绪外,还应保留情感因素以得到读者的理解。下面我们来看看两个译本对该词的不同翻译版本。
“Hateful!” she had been going to say, but clapped her mouth shut before uttering it. She sighed instead and began to walk away. (霍克斯译)
But the moment the words “wretched” escaped her she covered her mouth and moved quickly away with a long sigh.(杨宪益译)
显然,杨译的“wretched”忠实地表达了悲惨可怜的字面意思,但该词会造成西方读者的误解,即心怀委屈的黛玉怎么会觉得宝玉悲惨可怜呢?而霍克斯在这里采用的意译法恰好弥补了这种中西方文化对于爱情观理解上的差异。它有如下三个高明之处,首先,“hateful”虽用了“可恨的”这样更为激烈的字眼却更能准确地表达出黛玉此时对宝玉的埋怨和不满。其次,译者将语义中诅咒的目作出淡化处理,没有直接给出“短命”的对等意义也是方便西方读者理解。因为深爱着宝玉的黛玉怎么可能真心希望宝玉不能长寿,故换成“恨”的字眼。毕竟爱恨一线之隔,正由于爱之深,故责之切也就不足为奇了。此外,这样的翻译方法也更能让中国读者接受,因为“可恨的”更像是一种撒娇的口吻也更符合黛玉和宝玉之间互相爱慕的背景关系。霍克斯在这里考虑到了读者的接受情况以及中国传统爱情观的表达方式,采用了更为灵活的翻译方法取得了更好的效果。
让我们再引接下来宝玉的对黛玉责备的反应再比较一下两个版本的翻译策略。
这里宝玉悲恸了一回,忽然抬头不见了黛玉,便知黛玉看见他躲开了,自己也觉无味,抖抖土起来,下山寻归旧路,往怡红院来。可巧看见林黛玉在前头走,连忙赶上去,说道:“你且站住,我知你不理我,我只说一句话,从今后撂开手。”… 宝玉在身后叹道:“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从划线语句中可以看出宝玉在此不单单抱怨黛玉对他的冷淡态度也同时想通过撒娇以求黛玉对他留步并给予解释的机会。这句“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中包含的感情和意图要想真实地再现出来也需要对于词汇和句式的选择上灵活处理。那么比较一下两个译本。
Bao-yu sighed. “If it has to be like this now,” he said, as if to himself, “its a pity it was ever like it was in the beginning.”(霍克斯译)
Bao-yu, close behind her, sighed. “Why are things so different now from in the past ? ”(杨宪益译)
根据上下文可知,黛玉对于宝玉的责备以及冷淡的态度使得宝玉十分困惑。宝玉用这句话正是想一来博得黛玉的同情,即以往他对黛玉的一往情深却如今换来了冷言相对让他委屈不已;此外,也是对黛玉阴晴不定的态度的抱怨,爱得如此深切却经常因矛盾而起争执让他略有不满。因此当处理这句话的翻译的时候,译者应考虑到宝玉的心情尽力达到上述两种效果。尽管大部分学者认为霍克斯主要采用了意译而杨氏夫妇采用直译,但这里就是个特例。杨宪益用了“Why are things so different now from in the past?” 的句式,改变了原句的句式及标点符号直接采用了意译以达到传递宝玉不满这一目的。故 “different”意义广阔可以用来涵盖宝玉心中的所有委屈。但另一方面,杨宪益再次忽略了宝玉和黛玉对话中多次的冲突主要目的都在于反复验证彼此的感情,即似而抱怨实则撒娇以求对方的真心。这就是他们不断用反语和暗语的意图所在。而这里霍克斯采用直译“If it has to be like this now…its a pity it was ever like it was in the beginning.”的应变正是考虑到如下优点:首先,译本句式分为两个部分,表达了不同的层次的情感。宝玉并不是有意责备黛玉而是向让黛玉撒娇并获取同情。其次,“pity”一词既能表达宝玉的委屈又表现出他对于不能和黛玉互诉衷肠的遗憾和着急的心理,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在翻译宝玉及黛玉之间的对话最大的障碍即对于中国传统爱情观和含蓄的表达方式的理解上。如何让西方读者一方面了解宝黛之间矛盾冲突的起因,更重要的是让读者明白这些矛盾存在的客观必然性是由于封建制度对爱情的控制以最终导致两人成为牺牲品。所以在保证传达最忠实于原文意思的基础之上,又能填补因中西方文化中对于爱情观的理解差异是决定哪个版本较优的决定因素。本文认为就传递宝黛之间含蓄委婉的感情上面,霍克斯的译本更好地保留了原文的风格并成功地实现了中西方爱情观差异部分的补充。此外,霍克斯的译本对于语言的处理更加灵活,尤其对于感情色彩的把握更加准确。相比而言,杨氏夫妇的译本虽然帮助读者理解了原文复杂的修辞及语言,但是却也造成一定程度上的误解,无法准确地描述宝玉和黛玉带有捉迷藏色彩的感情表达方式。那么对于文学作品的翻译策略选择而言,没有固定的所谓直译或意译法的简单划分,而应当将读者的接受和理解置于优先的考虑地位。一部成功的文学作品译本应当不仅能够获得译语读者的接受,也应满足源语读者的文化认同。
参考文献:
[1]冯庆华:实用翻译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2]郭建中:文化与翻译[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3.
[3]王宁:视角:翻译学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
作者简介:韩梅(1982—),女,陕西咸阳人,西安外国语大学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