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文化不同,有些词直接翻译过去后往往内涵发生了变化,比如说,“实际”这个词,我们常说某某人太实际了,意思是说太斤斤计较,眼光不够长远,可翻译成英语后,却成了中性词。
美国人不像法国人那样喜欢浪漫,也不像英国人那样讲派头。美国人认为,死要面子意味着一事无成,耽于幻想则意味着一无所有。
这种务实倾向足以解释美国人对不同职业所持的不同看法:管理和经济在美国比哲学和人类学吃香,同样,法律和医科也胜过艺术。
美国人讲究实际,也就意味着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跟美国人讲话的时候,你必须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要谦虚。否则会被认为是虚伪,甚至发生误解。
关于中美之间谦虚引发的误解,这个笑话最经典:
江青接见美国外宾,一见面,老美直夸她“你真是太漂亮了”,江青按照中国的传统谦虚了一下,回答说:“哪里哪里。”翻译死脑筋,望文生义翻成“Where,Where”,老美先是一愣神,然后忙不迭地说:“Everywhere,Everywhere”,意思就是说“到处都漂亮”。
同样道理,如果和美国人初次见面做自我介绍,有多大能耐你就尽管忽悠,谦虚反而会被认为无能。跟他们谈业务,不必先客套一番,打过招呼即可谈正事。早餐、午餐时,也可以谈工作。到美国人家中做客,爱吃什么、饱不饱,直说,别客气,否则,如果明明没有吃饱而说够了,主人不会像中国人那样硬给你添的。回去后,要随即写封短信,以表谢意。
讲究实用在生活中各个方面都有所体现。比如说,教育方面,美国的孩子从小就动手操作,无论搞得怎样乱七八糟,老师也说“真棒”、“干得不错”,予以鼓励。我的一位朋友在美国工作,孩子上美术课,老师根本不教什么技法,随你画,到15岁以后,才教一些简单的线条、色彩和透视原理。
是的,美国人很实际,他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当年“五月花”号载着一百多英国清教徒远涉重洋抵达北美,迎接他们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恶劣的自然环境和饥饿的威胁,潇洒、气度、仪表、派头,什么都可以扔下,生存才是头等课题。从那一刻起,讲究实际就注定是美国人性格中重要的一部分。
移民里面的智者也号召大家讲究实际,用稍微学术一点的话说就是鼓励“实用主义”加“功利主义”。富兰克林为此撰写了唯一的书——《自传》来警醒大家,开篇第一句话就是,这本书可能对他的儿子有用。他甚至相信,信仰上帝也是有用的,因为上帝能够褒奖德性而惩罚恶行。
有用就是硬道理。美国人在作出重大决定时,往往首先便会考虑这样做是否行之有效。而注重实际的结果是,美国几百年来出了无数的发明家、实干家,却出不了理论大师,即使有,也没有人理会,更没有人关心他是谁。
比如说、18世纪的哲学家乔纳森·爱德华兹在美国国内就属于“无名之辈”,在他的笔记《论存在》中,爱德华兹吸收了巴门尼德的存在的必然性论点,认为,绝对没有这样一个时间,在这个时间内,绝对存在不存在。总之,绝对存在是永恒的。
与之相反,法国存在主义大师让·保罗·萨特在法国无人不知。我在巴黎访问时,法国外交部的人指着路边的咖啡厅说,这是当年萨特经常来的地方,你一定要进去坐坐,而美国翻译带着我在华盛顿游玩时,只能指着五角大楼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办公楼群,可以容纳两万多人办公,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看看,同样是哲学家,遭遇竟如此迥异。法国人崇拜大师,尽管他们从来不看或者说看不懂大师的著作,充其量听说过几句大师的名言。而美国人呢,则采取完全不在乎的态度,他们宁愿去看那些如何投资,如何管理企业的书籍,因为这些更有用。
当然,重实际轻理论没什么错误,相反,正是这样的精神促进了各项发明的诞生。可怜的富尔顿拿着蒸汽船的模型找法国皇帝拿破仑,换来的是无情的嘲笑,而拿回美国后试着投入运行,却改写了人类海上运输的历史。富兰克林发现闪电,爱迪生发明留声机,这些都是一遍一遍实验的结果。
发明家重视实践,普通老百姓也喜欢自己动手,多数美国人都懂得怎样使用机器、修理电气设备、油漆家具和粉刷墙壁,他们认为,做这些生活中的粗活理所当然,绝对无损体面。据说,美国人有个判断男人的标准:不会给汽车换机油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而在中国,自己亲手换机油的男人少之又少。
(摘自王冲著《选票的背后》/当代中国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