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凯麟 陈世民
[摘要]金融危机背后所隐藏的是“经济人”的偏执及其危机,它的突出表现是工具理性的无限扩张和对“自由”的扭曲与滥用、对信用的漠视和践踏。新自由主义的市场意识形态及其极端数理化的倾向,是金融危机的始作俑者。它极大地增强了这种危机的严重性,同时也启示人们:人的发展才是经济发展和经济学研究的最高价值,为此,必须建立和发展一种新的经济价值观,强化制度伦理的建设。
[关键词]金融危机经济人人的发展
[中图分类号]B82-05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1539(2009)05 0081-05
美国金融飓风重创了许多金融航母。昔日大放异彩的华尔街,如今已是遍体鳞伤。作为金融资本主义图腾的五大投资银行一夜间或破产、或并购。受此影响,无论是原本就步履蹒跚的欧洲经济体,还是近年来一路飞奔的新兴市场,眼下都被金融危机的飓风裹挟,艰难万分。这场在当今资本主义核心爆发的金融危机,与其说是经济金融化、金融全球化的危机,不如说是美国式资本主义的危机,而其背后隐含着的则是“经济人”偏执及其“危机”。
一
2007年3月13日,美国第二大抵押贷款公司新世纪金融公司股票被纽约证交所终止交易后申请破产保护,标志着次贷危机的正式爆发。2008年3月16日,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被摩根大通收购,次贷危机演变成了金融危机。随后,投资银行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保护,花旗、汇丰等百年金融名店巨亏,昔日光环耀眼而今日相继跌落神坛。美国是一个公认经济学理论相当发达、相关的法律法规非常严密的国家,其经济学家和他们的著作在美国尤其是新兴的市场经济国家更是被顶礼膜拜。一个如此强大的国家,有如此发达的理论方法作指导和如此严密的法律法规作保证,为什么还会发生给世界带来灾害如此重大、让世人感到恐慌的金融危机呢?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美国金融危机的根源显然并不是来自于技术操作层面,而是长期以来隐藏着的道德危机的恶果!是对华尔街的一些金融家的贪欲和漠视职业道德、肆意投机、误导、欺骗的惩罚。纳斯达克前董事会主席伯纳德·麦道夫行骗40年。雷曼兄弟管理层和员工持有1/3以上的公司股票,利益的过分放大使他们只知道疯狂地去投机赚钱,轰然崩塌的厄运也就在所难逃了。无数有关会计欺诈、内幕交易等违规行为在危机爆发后也不断被媒体曝光。许多放贷机构设计出“零文件”、“零首付”的放贷条件来肆意放贷,根本不在乎借款人的偿还能力和资信。许多购房者则在房产不断升值的诱惑下,以不实资料来骗取贷款。华尔街银行家们精心包装的以次充好,信用评级机构们以钱定级、钱多级高的做法使众多低质高险资产得以以高级外表现身于市场。银行基金等投资机构为了追逐业绩,刀口舔血般的高风险高收益的投机成了常态。以美联储为主的监管机构们长年来实行超低利率刺激经济的做法形成了次贷泡沫,他们对贝尔斯登的拯救行为,无形中又助长了金融机构的道德风险。美联储作为一个具有“私人身份”的中央银行,是华尔街利益的代表者和守护者。由次贷危机演化而成的金融危机将美国金融机构和华尔街精英们的贪婪完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使之信誉扫地。巴拉圭总统费尔南多·卢戈坦说,美国陷入次贷危机是“不道德投机,罪有应得”。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呼吁:“我们需要重新理解商业道德和监管机制,多一些怜悯,少一些对所谓市场‘魔力不加鉴别的信仰。”这就使人想起意大利诗人但丁的话,道德常常能填补智慧的缺陷,而智慧却永远填补不了道德的缺陷。
可以说,这次金融危机的爆发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不是人为,而是规律使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期以来,这种“缺德”价值观所具有的破坏性,已经渗透到实体市场和虚拟经济的每一个角落,积重难返。金融危机背后隐含的是“经济人”的偏执及其深刻危机。
危机之一:工具理性的无限扩张与僭越。自由资本主义是以“经济人”、“理性人”为其立论基础的。这里讲的“理性人”的理性是指单纯的工具理性。所谓工具理性,是一种单纯地以个人目的满足为取向的理性活动,它以执重数量、精密计算为特征,所以又叫计算理性或工具理性。“经济人”首出亚当·斯密,他认为“经济人”的理性能够带来社会财富的最天化,但同时他认为“经济人”与“道德人”是统一的。“经济人”在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又要受到法律制度、伦理道德的规范制约,是有诚实信用、公正公平等精神内涵的。然而真理再向前一步,就会变成谬误。新自由主义在完成对古典经济学的发展和超越时,却前行了“几大步”。新自由主义者不断夸大工具理性的作用,强调个人理性至上,推崇工具价值。他们认为从个人的工具理性出发,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就会导致社会利益最大化;社会道德和法律的规范约束应极小化,个人经济自利应极大化。然而市场经验和社会现实一再证明,个体的工具理性往往会带来群体的非理性。这次危机的爆发正是华尔街在工具理性至上的旗帜下不断追求个体利益,才给全世界带来深重的金融灾难。而当危机发生后,在美国引领下,各国都力求自保,各家自扫门前雪,国家工具理性的膨胀又导致国际经济合作困难重重,多边体制式微,以至于危机发生后国际上不能迅速找到有效的应对之策,导致危机进一步扩大加深。这都是以“经济人”为出发点的美式自由资本主义酿出的国际苦果。
危机之二:市场自由的扭曲与滥用。自由主义是“经济人”假设的基础,它突出地表现为美国式的自由。据有关报纸报道,美国式的自由是一种失医的自由:美国人平均寿命78岁,接近第三世界水平,婴儿死亡率则世界倒数第29名。饥饿的自由:救济粮券长期存在,2007年增至2600多万人。流浪的自由:无家可归的露宿者2000年已有350万,危机后人数更是激增。赤贫的自由:有近3成就业人口生活在贫穷线的8成以下。暴力的自由:2006年底美国有720万人坐牢或假释,即31个成年人便有1个在服刑,成为世界之最。自由就这样被扭曲与滥用。其实,在美式资本主义体制下,市场自由只是资本自由、富人自由、华尔街自由。由于信息的不对称和监管者的放任,华尔街的精英们作为市场游戏规则的制订者与解释者,为了追逐超额利润,可以自由地设计种种金融衍生品,可以借用自由的名义来进行种种金融欺诈,即便在自己工作出现过错而离职时也丝毫不影响他们自己的高薪。可见,这次美国金融危机所反衬出来的随处可见的道德风险,是自由被滥用、被扭曲的产物,映射出美式自由的虚伪性和不对等性。
危机之三:信用的被漠视与践踏。信任一直被奉为资本主义的金科玉律。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就是建立在一个以信用为基础的高度发达的金融体系之上的。然而,正是这种高度发达的金融体系却造就了美国寅吃卯粮,通过高负债来运转的金融文化。美国的这种高负债不仅表现在储蓄赤字上个
人对金融机构的负债,也表现在财政赤字上国家对公众的负债,以及经常账户赤字上美国对世界其他国家的负债。建立在高度发达的金融体系中的虚拟资本,本是信用制度和货币资本化的产物,脱离信用就成了投机的工具,这样的金融市场到处充斥的是不顾风险和不负责任,自然产生出“劣币驱逐良币”效应。讲信用、重风险的金融从业人员被排挤、遭淘汰,不讲信用、无视风险的从业人员则大受欢迎。信用遭到了践踏,市场失去了应有的规则,变成了满足某些个人贪欲的机器。在《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词典》“金融”词条里写道:一张借据,仅当它进入流通领域时,即被债权人拿来当作“信用”转让给第三方时,才具有“金融”的意义。在韦伯看来,金融尤其是建立在现代信息技术基础上的金融活动,必须依赖于种种制度,包括独立的审计和会计系统,独立的司法系统,以及使“自由契约制度”得以有效的其他制度,韦伯将他们统称为资本主义的“支撑体系”。以前的美国正是在这种信托精神的基础上曾经创建出了一个繁荣的金融市场,成就了华尔街神话。由此曾几何时,“美国梦”让人奋进。在“美国梦”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关于良心的逻辑:在美国你不会自动拥有财富,但意味着你可以获得一个公平的机会。自由开放、诚实信用属于每一个敢于放飞理想的人。然而金融危机却摧毁了这种良心的逻辑。在次贷中,金融业成了掠夺性的工具,因为财富的积累不取决于公平的竞争,而取决于你是否参与这样的金钱游戏。对有的人来说,买不起房子不要紧,依靠房价本身的上涨可以将这种亏空填补,而房价的上涨则吸引更多人的投入,如此循环。这类似于中国传统的击鼓传花,每个人并不关注手中球的本身属性,只是关心如何把球送给下位就实现自身的风险转移。次贷危机改变的绝不仅仅是财富的分配,更是对整个社会创造财富方式的质疑。资本主义信用走向了自己的反面,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幅令人辛酸的讽刺画。
二
对于“经济人”的一般理解是:人具有完全的理性,可以做出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本来,“经济人”是西方经济学关于人性的一种假说,全部西方经济学理论就是围绕“经济人”假设而展开并演化成“科学”的。按照这种理论,“经济人”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必然具有一种机会主义的倾向。这种机会主义动机一方面表现为敢于冒险、勇于开拓;另一方面又表现为损人利己,因而会产生道德风险,容易导致“一切人对一切的战争”。而社会的存在与发展是以秩序为前提的,因此必须对其加以约束。“若是没有约束,我们将生存在霍布斯主义的丛林中,也就不可能有文明存在。”“经济人”的假说也曾经有它的道德维度。然而,这一纯粹的假设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却迅速地被普遍化、现实化和极端片面化。现实的人被说成都是具有自私自利的本性的人,人性失去了它的多种维度而被简单地定义为自私自利性。既然自私自利是符合人的本性的,是一种普遍的、现实的人性法则,那么它的合理性与合法性也就不言而喻了。这种合理性与合法性在独领风骚的市场效用原则中找到了自身肆无忌惮地得以发挥的用武之地,于是曾被许诺的“经济人”的道德性在它的面前就不能不退避三舍了。这样,工具理性的无限扩张和僭越,经济自由的被扭曲和滥用,市场信用的被漠视和践踏,也就必然成为“经济人”的自私性和市场性效用原则赖以存在的条件。特别是在信息不对称和监督缺位而使欺诈、违约、巧取豪夺等行为变得有利可图的情况下,效用原则便成了一些人铤而走险的护身符。贪婪便成了人的自私性得以释放其潜能的必然渠道。在这里,“经济人”所昭示的是,人被异化为丛林中的野兽,社会的前进、人类的文明成为它大逞淫威的牺牲品。
“经济人”偏执所造成的这种人的异化和几乎吞噬一切的社会恶果,在西方被视为专业榜样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数理体系中得到了典型的表现和学理上的强化。长期以来,西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基于“经济人”的假说,致力于建立经济学数理化,数量分析被用来诠释一切经济增长、资源分配和价值规律等复杂的经济过程,使得经济学朝着用数学表达经济内容和统计定量的方向迅速发展。这种被科斯称之为“黑板经济学”的特征是,极度地夸大数学模型的有效性,把各种现实的复杂的经济现象抽象化、简约化。因而在被称之为“有解释力”的数学模型之中,使许多存在于真实世界中非常重要但又无法数量化的经济事实完全被舍弃掉了,效率函数和数学计算成了描述全部社会经济生活的工具,人却变成了数字符号。这种数学经济学从既定的前提出发进行演绎,把作为经济主体的人抽象化为服从于函数关系的“人力资源”变量,使其按照利益最大化原则寻找自己在函数中的切点,这样,在现实经济活动中人们相互之间存在的种种复杂的社会关系统统被掩盖在各种抽象的函数关系中而不见了。于是,原本属于人学范畴的经济学因此而失去了应有的人文性质,失去了对整个社会发展应有的人文精神和价值关怀。现实的帝国主义在“经济帝国主义”之中找到了自己现代版的栖息之所。这就无怪乎一些西方政治家、评论家对这种几十年来一直主导着西方经济政策的新自由主义市场意识形态也不得不做出反省。他们指出,这种被称之为“华盛顿共识”的市场意识形态,实质上“不过是披着经济哲学外衣的个人贪欲”。它以“华尔街式的铁石心肠”而著称,完全“缺乏人性”,丝毫“没有人情味”。
本来,生产力进步和社会发展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人的生存和发展。人的生存和发展才是社会的终极价值,应该是经济学的终极价值。经济学不仅仅是研究资源配置、财富增长的科学,归根到底,还是为了社会进步,为了人的生存和全面发展。.一些西方现代进步经济学家就曾经严厉抨击了这种把经济增长、利益的最大化作为最高价值的做法。他们认为现代西方经济学误入了歧途,走上了一条忘记人、忘记人的价值的迷途。在上世纪50年代,斯诺就指出,人文知识分子和科技知识分子及其所代表的文化的分裂和对立,已令西方人丧失了应有的整体文化观,陷入了危险的境地。奥本海默和汤川秀树强调科学与人文应该是一致的,并对科学日益脱离哲学和文学之类的文化活动深感担忧。萨顿则将“两种文化”及其代表人物之间的冲突视为当代最可怕的冲突。但时至今日,对科学的人文价值的必要性认识还远远不够,以致使科学走向反人性化的歧路在所难免,因而从上世纪70年代起,出现了反科学主义的思潮,法兰克福学派就持这种观点。他们提出科学技术已成为一种新的意识形态,它悲剧性地从作为人类摆脱自然强制性的武器转变为人统治人的工具,以至使个人变成了“单向度的人”,社会、文化等也变成了“单向度”的了。
把人的发展作为经济学的最高价值目标,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基本理论立场。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反人性、反人道、反人类的性质,指出它使人依赖于物,人成了物的奴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物的关系、钱的关系,人被“物”化、被
“异化”、被“钱化”了。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指出:“私有财产的关系潜在地包含着作为劳动的私有财产的关系和作为资本的私有财产的关系,以及二者的相互关系。一方面是作为劳动的人类活动的生产,亦即与自身、与人和自然界,因而也与意识和生命表现毫不相干的活动的生产,是人仅仅作为劳动的人的抽象存在。另一方面是作为资本的人类活动对象的生产,在这里对象的一切自然的和社会的规定性都消失了,在这里私有财产丧失了自己的自然的和社会的性质(因而也丧失了一切政治的和社会的幻象,并且再也不与任何表面看来似乎是人的关系牵扯在一起),在这里同一个资本在各种不同的自然的和社会的存在中始终是同一的,而完全不管它的现实内容如何。劳动和资本的这种对立一达到极限,就必然成为整个[私有财产]关系的高峰、顶点和灭亡。”在马克思看来,劳动的利益本应是一种符合社会发展方向的本质性的力量,符合社会的利益,但是劳动的异化却产生了与其对立的资本。因此,马克思所要倡导的共产主义社会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其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的解放,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人的自由或自由人这一价值目标是能够涵盖所有其他价值的最高的综合性价值。“生命活动的性质包含着一个物种的全部特性、它的类的特性,而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的特性。”
人自由的发展首先表现为人的社会地位的提高。人的地位不是空洞的,而是具体的;不是虚拟的,而是实在的。它包括公正、平等、尊严等许多内容。这些内容通过劳动、分配等多种物质形式来体现。马克思曾经指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由于劳动的异化,人不过是创造剩余价值的工具,人已经不成其为人。这种现象的根源是“见物不见人”的思维方式,它恰恰是“物的依赖关系”的反映。因此,合理的经济活动必须能够确证劳动的价值和劳动者的价值,必须能够维护劳动者在创造物质财富和社会进步过程中的主体地位。人的自由发展还表现为人的整体素质的提高。合理的经济活动应当把人的整体素质的提高作为优先价值,应当使人正常地而不是片面地生活。显然,西方经济学中的“经济人”的偏执是与此背道而驰的。按照这种假设的偏执,其结果只能造就两种人:富人与穷人。这种人的两极分化与对立,抽去了人的内涵所应有的丰富性,其结果是使人不成其为人。
三
市场经济的转化是一场剧烈的社会演变。在转型的过程中,人们的生活水平、社会地位和利益取向都会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人们的政治信仰、伦理道德、价值观念也会随之出现激烈的震荡。从本质上讲,社会演变中凸显的所有问题都可以归结为如何确立和发展人的主体地位。社会进步、国家发展和民族振兴的最终目的是为了人。站在这种立场上,审视金融危机所披露的“经济人”的偏执及其危机,至少有两点是值得重视的。
1.健全的经济价值观的建立与发展。金融危机的反思,将会推动西方经济学的重建与新生,同时也意味着以美国模式为主的世界经济范式的重要转折。浴火重生,建立与人类社会发展更相适的价值观和经济发展理论是当代经济学的发展面临的一个重大课题。“高尚的经济学应当同高尚的伦理道德学结合在一起,每一个经济学家、每一个金融学家,身上都应该流着道德的血液。”温家宝总理的这句话,既是对解决全球经济危机而发的呼吁,更是对市场失范的救赎。要知道,一个国家的崛起不只是经济数据的持续向好,建立健全的经济价值观意义重大。中华民族在历史性的崛起复兴中,更需要有自己的经济灵魂,需要有自己的经济学体系的支撑。在当前背景下,统筹吸收马克思的经济价值论和西方经济价值理论的合理成分,建立科学的经济价值理论势在必行。在理论上,建构科学价值观应有三个有机统一的维度。一是来自于中国传统衍生的文明。中国传统文化具有超越性的内涵。二是来自于马克思的价值理论精华,即注重从劳动的视角来把握价值运动的规律。三是来自于西方价值理论的合理成分。西方经济学经过二百多年的发展,其合理成分对于认识市场经济具有重要意义。
2.制度伦理的建立健全和强化。金融危机发生后,经济生活中主要表现为货币贬值、股票暴跌、银行和企业破产。当政府采取各种措施来整顿和恢复经济秩序时,我们不能仅仅把目标局限在经济生活的稳定上,必须同时关注危机的承受主体即人。因为危机对人们尤其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影响更大。例如,当政府削减预算赤字的时候,可能会使困难群体失去生活来源,也可能会使贫困人口失去医疗保障,还可能会使许多中小企业因得不到新的贷款而破产。因此,在社会情况发生急剧变化的时候,更要充分考虑到弱势群体的利益。社会的发展和人的发展之间必须保持一种平衡,以更好地实现社会平等和社会正义,确保在危机发生后恢复的可持续和发展目标的可持续能够同时实现。
亚当·斯密认为人有“自利”与“同情”两种基本情感,“同情”地位更高,它有着双重的“规定性”:一是主观个体美德,这是社会中“经济人”所应具备的基本道德要求,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是客观社会伦理关系及其主观情感体验,由此强调个体的平等自由权利和主观情感体验,引申出来的是经济生活中的契约自由、平等互惠等。因此可以说,道德是市场经济存在的基础,是市场经济健康发展的指引。道德要被社会成员普遍认同,首先取决于制度的道德价值导向。人们往往会先选择用于制度的根本道德原则,然后才选择用于个人的道德原则。所以制度的伦理性,即制度对市场经济中个人平等自由权利的保障和社会公平正义的实现意义重大。
我们要建立的社会应该是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是一个让每一个人在自由和平等的条件下得到全面发展的社会。公平正义更应该是社会主义制度的首要价值。制度的道德性要求我们的制度安排必须接受道德的评价,能够合乎正义、公正、平等的价值准则。我们的社会应该按照这些基本的道德准则来选择和安排相应的制度,建构相应的制度伦理。
总之,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历程中尤其是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经济合理性无疑是社会物质文明进步的直接驱动力。正如阿马蒂亚·森在《伦理学和经济学》中指出的,任何人的行为都是在一定的伦理背景中进行的,离开了伦理而单纯地强调经济理性只会减弱经济学的预测能力。哈贝马斯也认为,单凭社会生活的经济化只能导致生活世界的殖民地化;仅靠经济合理性及不具备任何义务及责任感的自利冲动,社会绝不可能形成一种稳定的秩序和具有良好协调性的结构。人们需要伦理道德作为重要的调节手段来处理全部复杂的社会关系。在道德基础上发展市场经济,恢复人的主体地位,才是一条真正通向繁荣与幸福的道路。新自由主义的道路,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是一条通往让金钱奴役人的生命,使人的主体性失落,人无法走向自由的道路。在这里,我们有必要重温恩格斯在150年前的一段告诫:“把社会组成为这样: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能够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这应该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主义制度伦理建构的目标指向。
(作者:唐凯麟湖南师范大学道德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长沙410081;陈世民湖南师范大学伦理学研究所博士生,湖南长沙41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