Ｔｉｍｅ

花　布

你可曾注意过，你身边再普通不过，却又极具意义的东西？

比如，0、1、2、3、4、5、6、7、8、9。

这几个数字，躺在你家的钟表里，躺在你父亲的手表里，躺在你电脑右下角的功能栏里……

我们早就和它们血脉相通、息息相关，永远分不开了。

分开了，就要死！

1

“起床了，亲爱的。”

“起床了，懒猪！”

“起床了，你个死丫头！”

“你听没听见！起床！起床！起床！”

……

在恶搞闹钟第四次叫嚣时，我用枕头把它砸到了地上。它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心不甘、情不愿还五音不全地哼哼着，宁死不屈。

我懒洋洋地睁开眼，瞥了一眼闹钟。

才七点而已。

今天是星期日，今天是我睡大觉的日子。我闭上眼，身体蜷成大虾的姿势，继续昏天黑地地睡。在下一个闹钟响起的时候，才惊雷般清醒。

我骨碌一下，从床上翻起来，抓起那只不屑的闹钟。

“九点！”我一蹦从床上掉了下来，摔得腿脚一阵麻木，一边跑出卧室一边骂骂咧咧地把闹钟摔在墙角，“该死的闹钟！为什么不早点响！”

第二只闹钟砸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比第一只还不甘愿。

我知道，它们若是有血有肉，一定会和我吵一架，明明是自作自受，还要埋怨它们。

我的确是个没有时间观念的女人，从小如此。

小时候，我上课经常迟到，考试的时候，更是无法合理地利用时间，常常卷子写了一半，铃声就响了。长大后，这毛病日趋严重，约会迟到、上班迟到，甚至吃饭也迟到，一日三餐常常没有固定时间。

为此，宋林不止一次地批评过我。

他说：“罗大姐，真该把你送到香港去，让你看看那里人的时间概念！”

“我这叫随遇而安，能活大岁数！”我毫不示弱地强词夺理。

“时间就是生命啊！”宋林摇头晃脑地叹气，很无奈，也很高兴地在我脑门上连敲十三下。

这是他对我的惩罚，自从做了他女朋友，他就规定约会不许迟到，迟到一次，就多敲我一次，直到我长记性为止。不过，交往三个月，我已经没记性了十三次。

我记不住宋林“严厉”的惩罚，这是天性，从小到大，从大到死都改不掉了。

2

洗手间的镜子很大很亮，是宋林特意为我买的。

他说，有一面很大很亮的镜子，就能时刻提醒自己，提醒自己善用青春，提醒自己善用时间，等到老的时候，就能从镜中人物的皱纹白发，读出许多过去的精彩。

我倒觉得，宋林有点吹毛求疵。

很大很亮的镜子里，我细致地抹着粉底、口红、睫毛膏，折腾了半个小时，镜子中的“女鬼”就活生生地变成了“仙女”。

我才不怕自己变老，更不害怕变老后的空虚，我的时间概念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一秒快乐，就不会去想上一秒的悲痛和下一秒的忐忑。

想到时间，我不由看了一下表。

已经九点四十了！

跌跌撞撞地跑下楼，我摸着脑门，钻进了公交车，宋林那小子，敲我的时候，从不手软。十四下啊！连敲十四下我的脑袋非肿起来不可！

我给宋林打电话，想事先求饶。

刚拨了宋林的号码，一个人突然撞了我一下。我艰难地在人群中蹲下，捡起手机，继而愤怒地瞪了一眼那个撞我的人。刚才的力道，让我觉得，那人是故意的。

那是个女人，五十岁左右的样子。

她已经坐在了刚刚空下来的座位上，似笑非笑地望着我。

我立刻感觉自己上当了，如果不是手机掉了，我完全有时间抢在她前面，得到那个位置。现在，望着车厢密密麻麻的人，我想我只有站一路了。

果然，老女人在对我笑完之后，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晚了！”她说。

我实在没时间和她吵架，宋林已经在电话里吼了起来：“罗米可，你现在在哪？！”

我呲牙咧嘴地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说道：“我今天起晚了，对不起啊！我马上就到，马上！”

宋林没再说话，在一阵发动机嗡鸣的声音后，似乎是一瞬间就把电话挂了，一阵盲音。

我知道宋林一定生气了，让你站在大太阳下，等一个半小时，你生气不？我也生气了，生自己的气，更生那个老女人的气，如果不是她，或许我可以早一分钟向宋林解释，早一分钟，也许结果就不是这样了。

我突然觉得，时间真是个宝贝啊！

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更没有可以让时间倒回的方法，我只好郁闷地挤在人群里，从一个又一个人的缝隙间，狠狠地瞪着那个老女人。

女人则保持了一路的似笑非笑，似乎在告诉我，她胜利了。

公交车晃三晃，终于停下来，我飞快地跑下车，四面八方地寻找宋林的影子。身旁，公交车又晃晃悠悠地开动，那个老女人从车窗探出头来，笑嘻嘻地望着我。

她陈词滥调地说：“晚了！”

“呸！”我对她吐了口唾沫，什么人啊？幸灾乐祸！可下一秒，我却感到一丝恐慌。

3

我给宋林打了十八通电话，没人接。

我又打第十九通，转成了语音留言信箱。我带着哭腔说：“宋林，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下次一定准时！”

宋林依旧不理我，我知道他其实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只是恨铁不成钢不愿理我而已。他太注重时间观念了。他在钟表厂上班，他每天要做的就是调试钟表的准确率，精确到毫秒。他经常对我说，他最讨厌的就是不珍惜时间的人。

时间是他的命。

我现在拿宋林的命玩耍，他能不生气吗？

我倚在公交站牌上，郁闷地盯着手机，等宋林打来原谅的电话。这时候，我才发现远处围了一堆人，在马路中间组成一个圈子，密不透风。

身旁有人说：“怎么了？”

“好像撞人了。听说是个小伙子，打电话过马路，被车撞了。”

……

我听不下去了，站起来，疯了一样向人群冲去。刚跑几步，电话响了，是宋林打来的。

我飞快地按下接听键，喊道：“宋林，你没事吧？”

宋林说：“我能有什么事，不过你等着我敲你十四下吧！”

我有点想哭，说：“亲爱的，我以后再也不迟到了，你出来吧。”

宋林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小孩脾气啊，我有点急事，所以先走了。你别等我了，赶紧回家吧。”

我觉得宋林还在生气，因为他的声音显得很烦躁。不过，还好那个被车撞的人不是他，我也就安下心了。

我又重新走回公交车站，等车。

二十一路很快就来了，我站在人群后，排队等着上车。这时，我听见一阵熟悉的笑声，抬头一看，又是那个老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我从人群里挤出来，打算坐下一班车。

老女人还坐在靠窗的位置，探着白花花的大脑袋对我笑。我不甘示弱地瞪着她，她一点也不生气，一点也不难受。

车开动的时候，她故意对我说了一句话，意味深长，她说：“怎么样，晚了吧。”

如果旁边不是有人看着，我真会拿砖拍她。

4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又在网上折腾了半天，实在是太无聊了。星期天的时间真难熬，没有一点事做，实在难受。我想给宋林打电话，又怕耽误他的事，他早就说过，他有事时禁止给他打电话。

ＱＱ响得正合我心，我手忙脚乱地点开对话框，是好友宋宝儿。

宝儿是医院的实习医生，她和宋林一样，对待时间犹如生命，她说，她的时间就是拯救病人的良药，马虎不得。

我的网名叫“时间去死”。宝儿的网名叫“请给我五分钟”。我立刻和她聊了起来。

时间去死：亲爱的，你真是我的救星！

请给我五分钟：你又怎么了？是不是又跟宋林吵架了？

时间去死：别提了，我约会又迟到了。

请给我五分钟：你太没有时间观念了，要是我早把你甩了！

时间去死：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死丫头，我那高级水果都喂狗了吧！

请给我五分钟：好了，不和你闹了。我这有个小故事，你看吗？是关于时间的传说，正好让你受受教育。

宝儿发来的故事，很新鲜。

据说，时间这种东西（暂且称为东西吧）是很神秘的，最早可以追溯到原始时期。那时候，人们就已经懂得根据日月星辰来调整作息。后来，人聪明了，时间也渐渐规范了。北宋时期，苏颂把钟表原理和天文观察仪器结合起来，制作了第一个可以规范和记录时间的仪器。后来，瑞士人根据这个原理，做了第一只表。

关于时间的解释，科学家是这样说的：

时间是具体事物的组成部分，人的眼睛可以看到、手可以触到的具体事物，都是处在一定时间段中的具体事物，都具有时间的具体规定，没有时间规定的具体事物是根本不存在的。

看到这里，我乐了：这么厉害！也就是说，我们要是不在白天上班，晚上睡觉，八十岁之前学会走路、恋爱、结婚，我们就不是具体事物了！

请给我五分钟：你别胡说八道，继续看。

废话下面，是一个神话传说，没有根据的：

时间是掌管一切的神，他们合理利用和分配每一个人的时间，大到从生到死，小到打一个瞌睡。那些善待时间的人，时间之神会赋予他更多成功的时间，那些不在乎时间的人，时间之神则会对其进行惩罚。

我看到这里，已经觉得宝儿很可恨了，把我当三岁孩子耍吗？先是告诉我时间是具体的东西，再告诉我时间是神仙，真当我傻子啊！

见我怒骂她，宝儿甩了个“炸弹”给我：难道不是吗？时间是跟随我们一生的东西，我们出生时就有时间标注，死亡时，墓碑上也会刻上哪年哪月死，甚至恋爱、结婚的时间，都记得很清楚，一切都掌握在时间之中。

时间去死：我无语。

请给我五分钟：你好好想想吧，你在浪费时间，也是在浪费生命，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时间去死：难道时间还真能变成神，惩罚我不成。

请给我五分钟：也许，真的会。

宝儿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

我愣愣地望着那个灰色的头像，总觉得宝儿最后这句话，意义非常。在下一秒，我不知道脑袋是不是坏掉了，突然浮现出那个老女人的模样。

她好像一下就蹦出来了，站在我面前说：“晚了！”

我打了个冷颤。

5

宋林已经一个星期没联系我了，我打了无数通电话，没人接。

我只好去宋林工厂找他。我还是没见到宋林，只见到一个和他一起校正钟表的同事。

那个同事认识我，他和宋林关系很铁。

“米可，你怎么来了？”他看见我，一边擦鼻子一边跑过来。

“我……”

“对了！宋林怎么最近都没来上班啊？”他反而问起我来了，“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愣了一下，看来是白跑了一趟。我说：“我也找不到他，要是你见到他，赶紧联系我啊！”

他应了一声，又回去工作了，边走边嘀咕：“怪了，宋林从来没有旷过工啊！这小子是怎么了？”

是啊，宋林是怎么了？在我和他第十四次约会迟到后，他神奇地消失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折腾手机，我给宋林认识的，以及认识宋林的人，都打去了电话询问，结果无人知道宋林去了哪里。我慌了，甚至给宋林远在他乡的父母去了电话，结果，还是没消息。

那天是下午五点半零三十八秒，以前我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清楚，可那天，那几个时间的数字，一针一线地缝进了我脑袋里。

又痛又害怕。

后来，我突然想起宝儿发给我的时间传说，脑子里冒出来不切实际的可怕想法：宋林接下来的生存时间，是不是被剥夺了？

偶尔，你可能也会有这种感觉，在活得鲜活真实时，总觉得时间是虚幻缥缈的东西，总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出事，可等到发生意外或者心里有事的时候，立刻就变了，变得善于利用时间，恐惧时间，害怕下一秒出什么事。

有人说，人临死前，会记起很多东西，都是那些从不在乎，却真正烙刻在心里的东西。

据说那时，人们连哪年哪月哪日哪几分钟都能记起来。

我想，如果我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宋林，我到死都摆脱不掉“五点半零三十八秒”了。

我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公交车站，还是二十一路，我回家必须乘坐的公交车。

站台上大概有六、七个人，玻璃广告橱窗里，是化妆品广告，大美女在嘴边竖着指头，悄悄说着一句广告语：只要十天，美白无瑕！远处，五点半刚刚下班的人们，蜂拥而来。路边，是到了夏季八月份，准时绽放的槐花。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原来，我们的生活真的被时间控制着，无一例外。

时间甚至比空气都重要，它无处不在，整个宇宙都被它垄断了。

6

我在车里挤来挤去，总算找了个座位。

我盯着窗外看，还想着宋林能去哪，该不该通知他父母他失踪的消息，该不该报警？

这时，有人捅了我的小腿肚子一下。

我缩了一下腿，下意识地望向脚旁，吓得吸了口凉气。

是那个老女人，她不知为什么，又跑到公交车上了，而且钻到了我前面的座位下面。

她还是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说：“晚了。”

我大叫一声，站起来，指着她骂：“你有病吧！为什么老缠着我！你出来！出来！”

她不动，还钻在座位底下，冲我笑。车里的人倒是都注意到我了，一个个像看疯子一般盯着我。

“我不是疯子，她才是疯子！”我结结巴巴地指着老女人，对车厢里的人们说，“底下有人，是个疯子！”

没人搭理我，他们的眼神冷漠无情，他们没时间管我的闲事。

公交车晃荡着停站了，我不顾一切地跑下车。

7

这是宋林失踪的第四个星期了，我报了警，班也不上了，天天出去找他。

我感觉每一天的时间都不够用，我去了百货公司，去了网吧，去了饭店。城市太大了，我尽量把每一秒钟，都用在寻找宋林上，可依旧毫无结果。

我甚至到电视台登了寻人启事，把所有的钱都扔了进去，让他们滚动播放。

我觉得，时间真是可恶的东西。

8

宝儿来的时候，我刚回来。我疲惫不堪地挪着脚步，走进楼道。她蹲在门口，见到我，满脸哀伤。

“这大半夜的，你又跑哪去了？”她扶住我，小心翼翼地问，“又去找宋林了？”

我点点头。

她替我开了门，扶我坐下来，一边忙活着帮我倒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可可，你别再这样了，我心疼。我知道你喜欢宋林，可人不在了，你也别这么折腾自己啊。你要知道，你才二十出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上面。”

“找不到宋林，让我活一百年也没意思。”

宝儿坐在我身边，无奈地说：“你这是何苦啊！我……”

我懒洋洋地望着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把抓住她，说：“你是不是见过宋林了？他在哪？！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可可，你别激动。”她按住我，结结巴巴地说：“宋林他……他已经死了。”

我觉得天旋地转，挣扎着站起来，一下就晕了。

9

医院里的墙，格外洁白，没有任何装饰品，只有一只表，嘀哒嘀哒地叫唤着。

宝儿埋怨我：“你到底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血糖都低到这种程度了！”

我哑着嗓子说：“宋林……宋林是怎么死的？”

宝儿说：“是……被车撞死的，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也是前一阵才听说。急救科的医生告诉我的。他们说，宋林是在和你约会的那天撞车的，围观的人挺多，听说宋林撞车的时候，还在打电话。”

我哭了起来，原来，那个被撞死的小伙，就是宋林。

宝儿也哭了，她说：“其实，你那天要是不迟到，宋林也不会死。”

是的，如果我准时赴约，我就不会给宋林打电话，宋林也不会等我那么长的时间，更不会拿着电话过马路。

是我害死了宋林，在一分一秒间，用迟到之后的时间害死了宋林。

宝儿还在自顾自地说：“可可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喜欢宋林。还记得你对宋林表白的那天吗？其实那天，我也想对宋林说出心里话的，可惜，我踌躇了，一直不敢说，在我去厕所的五分钟，你已经向他告白了。如果能再把那五分钟给我，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我终于明白宝儿网名的意思了。我觉得我真是个混蛋，我这么不珍惜和宋林在一起的分分秒秒，还不如把他让给宝儿，起码，现在他不会死。

突然，我想到了宋林那天打给我的电话，我说：“不对！宋林那天还给我打电话了，他不可能在出事后给我打电话的！”

“你别胡说八道！”宝儿摸摸我的头，“这怎么可能！那天那条大街上，出事的就宋林一个人，他被车撞了，怎么还可能会给你打电话！”

“不对！宋林没死！绝对没死！我肯定没记错！”

我气急败坏，脸白成一片，宝儿的脸更白。

10

宋林很凉。

我轻轻抚摸他的脸，没有他平时的温度。我觉得奇怪，又使劲拍了拍，他还是不动。

“不会啊！”我回头看了看宝儿，宝儿抱着双臂，她的背后升腾着冷气。

我打算继续拍宋林的脸。

宝儿走过来，拉住我，说：“可可，你别这样，你让我很难受。我说过，宋林已经死了，你不信，现在我带你来停尸间，看他的遗体，你难道还不相信吗？”

“不对！”我甩开宝儿，打算继续叫宋林，看能不能把他叫醒。

宝儿一把拉住我，强硬地拉出了停尸间。

11

宝儿把我接到了她家，她说要看着我，怕我做傻事，因为我总说宋林没死，还总是想着出去找宋林。我知道，我根本一点病都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个电话太蹊跷了，宋林死了，死人还能给我打电话吗？

我劝宝儿：“你别一天到晚都看着我了，我根本没事。”

宝儿说：“你说死人没死，这还没事吗？”

我说：“那你说，宋林撞车后的那个电话怎么解释？”

宝儿说：“我觉得一定是你记错了。”

我没记错！那个老女人阴险地撞击我的力道，我都记得。

突然我说：“宝儿，还记得你发给我的那个关于时间的故事吗，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时间之神吗？”

宝儿拧着眉毛说：“你真是病得不轻了！”

“我想起一个老女人。”我激动地说，“那个老女人总是跟着我，而且，车里的人好像都看不见她似的。我那天给宋林打电话，她故意撞了我一下。我觉得，她很神秘！没准，她就是控制时间的人。她在惩罚我，惩罚我一辈子都无法见到宋林！”

宝儿根本不理我，扭身进了房间。

她的表情完全像见了精神病患者。

12

我在大街上飞奔，手机一直叫，没停。

我逃了出来，趁着宝儿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我翻窗户跑了。我得去二十一路找那个老女人，不！是时间之神，我想求求她，看看能不能把时间倒回，救救宋林。

我愿意付出一切。

二十一路上，还是很多人，我上上下下好几班，就是没见到那个老女人。

我急了，向司机打听：“师傅，那个经常坐二十一路的老太太怎么没来啊？”问完我就后悔了，人家是神仙，能轻易让别人看见吗？

没想到，司机说：“你说那个疯子啊，听说被她亲戚送到精神病院了。”

“疯子？”

“是啊！我也是听我师傅说的。那女人挺可怜的，那年高考，因为她起晚了，忘记叫她女儿去考试，结果，她女儿什么学校也没考上，回来坐这二十一路，恍恍惚惚的，一不小心被车撞死了。后来，那女人就疯了，说如果不是因为她耽误了时间，她女儿也不会死，然后没事就跑到这二十一路上找她女儿。我们不忍心赶她下车，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急了，吼道：“那天我说车座下有人，你们怎么都不理我？！”

司机也急了：“吼什么吼！一个疯子，在不在车上谁会在乎！”

我绝望了，宋林死了，我救不了他。

手机还在响，是宝儿打来的。

我呆滞地按下接听键，她就在里面喊了起来：“可可，你跑哪去了，快回来！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后面的话，我没听就关机了。我觉得接下来的每分每秒，都没有丝毫意义了。

13

夜色很黑，月亮躲在云后面。

天晓得现在几点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感觉不到累。

走着走着，我竟然来到了民心河边。这个时间，这里早就没人了，一片死黑。好在路灯还亮着，我就坐在路灯下歇息。

我看见一个人坐在河边，穿着白色病号服，笑嘻嘻地对我招手，竟是那个老女人。

我走过去，她把手放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似乎在从里到外打量我，然后，她指了指河水，满脸神秘，似乎里面有什么宝贝疙瘩。

我好奇地蹲下身，望向河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这时，一双手狠狠推了我一下，我像个石头疙瘩般，掉进了河里。

我是个旱鸭子，一点都不会水。

我拼命挣扎，从水里努力探出头来呼救，可这个时间，人们都在睡觉，除了那个老女人在河岸上一边拍手一边喊叫，一个人都没有。

她笑着对我说：“我告诉过你，晚了！”

14

宋林和宝儿望着变成植物人的我，满脸愧疚。

宝儿用力捶打宋林，边哭边骂：“混蛋！都是你！想出什么装死的办法来吓可可，不然，她也不会出事！那天你救了那个被车撞伤的小伙子找到我时，我就不该答应你这蠢办法！可可她怎么了，她不就是没时间观念吗！”

宋林抱住脑袋，边捶边说：“怪我！都怪我！我只是想用这个法子彻底改了可可的臭毛病，只是想吓吓她而已！没想到……”

宝儿颓丧地搂住我，说：“可可，我们对不起你！我们都是凶手，是我、宋林，还有宋林那些朋友联合骗了你！是我们害了你啊！”

我想出声告诉他们，我没有死，我还有意识。可一点办法都没有，我那张失去肌肉弹性的嘴巴，根本就动不了。

是的，我没有死，我只是被剥夺了继续生活的时间。被那个老女人，现在可以称为时间之神的女人，拿走了我剩下的时间。她说，我对时间不在乎，那么干脆就让我不受时间束缚。她无法要我的命，却把比我生命还要珍贵的时间拿走了。

我在河里挣扎的时候，企求她原谅我，企求她放过我。

她冷冰冰地对我说：“晚了。”

我想起那句对时间注解的话：没有时间规定的具体事物是根本不存在的。

接下来，我将以“不存在”的状态，继续生活，没有任何时间限制地生活。

不知道，那个老女人何时才能宽恕我。

15

大街小巷的人们都拿着晨报看，上面有一条有趣的新闻。

市精神病院的一名患者，在夜间神秘逃出，并严重伤害了一名少女，第二天，又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医院。

警方已经对此案进行调查，称精神病院管制有严重疏漏，市领导对院长进行了严肃批评。

几天后，市精神病院的病房外，都装了铁栏杆，还有摄像头。

老女人似笑非笑地望着忙碌的工人，一字一顿地说：“晚了。”

你相信这个故事吗？如果相信，请善待你生活中的分分秒秒。也许，在你虚度年华的时候，老女人已经轻飘飘地穿过了精神病院的层层监管，一步步向你走去。

她如果剥夺了你的时间，就等于剥夺了你的一切。

小心！

（本文纯属虚构）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