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 珀
曾经,看过姐姐在冬夜里,黄晕晕的灯下,低头露出一弯雪白的颈子,手里两根银针上下翻飞。她在织一双手套,怀里一团黑色绒线,宣泄了她自以为深藏的心事。
给谁织的?给他啊。往下问,姐姐再不肯吐露一个字,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肯定了两件事,他,是爱情的代名词,为他编织一件东西,让他随身穿戴,是一个尘世女子最内敛而静好的份内事。
涉世之初,我遇到一个儒雅男子。他温和的浅笑,低低的叮咛,都能让我获得小小的幸福,并借此回味上好多天。慌张地买回一大袋子线,不确定要用的斤两,在柜台前对着跟我年龄相仿的女售货员形容他的身高体型时,还是眼神闪烁起来,那样的忐忑,事隔多年后,依然清晰无比。
拿着毛线在银针上打结起头开始,心下便展开了一幅由淡入浓的憧憬,手里的绒线恨不得立时编织成一件合体出众的毛衫,穿在他身上,等他说一个好字。
上针,绕线,下针,带线,一行行编织,一行行期许,无数个这样的夜,因此有了很多不为人知的浓稠情绪。想来,密密匝匝的讨好,便是一个青涩女子踏上情路的开始,无处安放,却又费尽思量。
与他第一次约会,正思忖何时拿出那件毛衣送他才不卑不亢,他随意脱去西装,一件名牌羊绒衫赫然拉开彼此的距离,羊绒衫领口处的淡淡口红让我仓皇逃离。
灯下,拿过毛衣一圈圈拆,心下恍然,这段仓促的情感,只是近似爱,只是一团乱蓬蓬的线团,扯不断,理还乱。
编织依旧成了一种习惯,身为女子,记不得有多少习惯是情感的遗留物。不再刻意为谁。织给家人,朋友,当然也织给自己,行走在或熟悉或陌生的路上,便有了一种相依相伴的温暖,自己为自己美丽着。
不刻意不强求,与自己好好相处,是在编织的过程里,一点点练习出来的。
女友寻来,请教针法图案,全然不似公共场合下犀利傲然的模样。我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喜欢上这老古董。女友暧昧一笑,手工爱情,何其昂贵,织了给他,定要他来珍惜。
我哑然含笑,爱不落实到繁复悠长的牵绊中,怎么坚持脉脉维系。
经年之后,身边出现一个不远不近的他。不远的,是他,常在我身旁,一次次明里暗里的表白。不近的,是我,人越大,越不容易爱上谁,爱就那么一点点,给错了,真的覆水难收。
一次,他在我包里发现一条尚未完工的粗线围巾,上面的棒针还赫然穿梭。他全然不顾针尖抵触脖颈,不理那鲜艳颜色跟他外套的不搭调,围起来志得意满地说,多好,我很配这条围巾。顿了顿,他低语,现在的女子都怕麻烦了,宁愿去买一条来围。
我笑,慢慢向他走去,我懂他也懂,这应该是一份爱情最无懈可击的开始。
编辑 王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