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华
关键词:
西汉;《鸿烈》;刘向;《淮南》;《淮南子》;子书;《淮南鸿烈》;《淮南鸿烈解》
摘要:
《淮南子》一书的名称历经千年演变,共出现了十多个不同的称呼。在成书之初,淮南王刘安将其定名为《鸿烈》,意欲向世人昭示他的成就。不久,刘向就代表官方将谋逆的淮南王书改称为《淮南》,并分内、中、外篇。内篇即是指代《鸿烈》,故《汉书》又称其为《内书》、《淮南内》。东汉中后期起,该书被尊称为《淮南子》,列入子书。当时的文人著述有时也以《淮南书》、《淮南记》、《刘安子》来指称。魏晋以来,《鸿烈》、《淮南》二名合成《淮南鸿烈》一名,有人又误把高诱的《鸿烈解》归之刘安名下。宋明学者亦不辨原文和注文,又以《淮南鸿烈解》之名代称《淮南子》。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4474(2009)05-0025-06
西汉淮南王刘安招集宾客编撰《淮南子》一书,最初定名为《鸿烈》,然而在以后的流传过程中出现了很多其他书名,见之于典籍的就有《淮南》、《内书》、《淮南内》、《淮南书》、《淮南记》、《淮南子》、《刘安子》、《淮南鸿烈》、《淮南鸿烈解》等。一书多名虽是古籍常有的现象,但《淮南子》的书名实在过于驳杂,甚至还有误称,因此疏理和考证这些书名的由来及演变情况就显得很有必要了。
一、自名《鸿烈》,亦自称“刘氏之书”
《史记》只字不提《淮南子》,《汉书》也没有记载刘安自名其书为《鸿烈》的事实。然《淮南子·要略》有言:“此《鸿烈》之《泰族》也。”许慎注曰:“凡二十篇,总谓之《鸿烈》。”并在此篇题解中说:“凡《鸿烈》之书二十篇。”高诱称赞《淮南子》“其义也著,其文也富,物事之类,无所不载,然其大较归之于道,号曰《鸿烈》”(《淮南鸿烈解叙》)。题名东晋葛洪的《西京杂记》亦言:“淮南王安著《鸿烈》二十一篇。”由此可见,《淮南子》最初定名为《鸿烈》是没有疑问的。
先秦时代,学者著书多不题名,或者仅有篇名而无书名,其名称多数是后人追加。到了吕不韦时则有不同,他自认为他的书能够“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所以冠名《吕氏春秋》。这是古人自名其书之始,也是以学术争名之始。刘安编著《淮南子》时不仅在内容上多袭用《吕氏春秋》,而且在著书目的上也意欲效仿,故自号其书曰《鸿烈》。许慎注云:“鸿,大也。烈,功也。”可知刘安将此书取名《鸿烈》实有邀名于当世之意。这种意图还体现在他对其他著作的命名上,如所谓《枕中鸿宝苑秘书》、《九师说》,都是以宏大取意。“鸿烈”一词,考之于先秦古籍,不见有使用者,考之于同时代其他典籍,亦不见有使用者。大概淮南王醉心于自己所编撰的这部书,特意造出“鸿烈”一词来作为它的名字。《要略》篇称:“夫作为书论者,所以纪纲道德,经纬人事,上考之天,下揆之地,中通诸理。”表明刘安对这部书的期望很高,以致成书不久便献给了新即位的汉武帝。王充评论此书:“《吕氏》、《淮南》悬于市门,观读之者无訾一言。”《西京杂记》引扬雄评语:“一出一入,字直百金。”可见,刘安也曾仿效吕不韦悬书于市门。这种做法实际上是出于炫耀,以《鸿烈》为名更是要向世人昭示他的这番成就。《修务训》对此说得非常明白:“闲居静思,鼓琴读书,追观上古及贤大夫,学问讲辩,日以自娱……穷道本末,究事之情,立是废非,明示后人,死有遗业,生有荣名。”
然而,随着刘安背负叛逆罪名,《淮南子》也被打入冷宫,与“鸿烈”之意形成鲜明的反差。刘向校定《淮南子》后,便剥夺了《鸿烈》之名。推其原因,实与淮南王谋反一事大有关系。汉代君臣是把刘安作为一个反面典型来对待的,汉武帝曾说:“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而造篡弑,此朕之不德”。《盐铁论》亦说:“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然卒于背义不臣,使谋叛逆,诛及宗族。”刘向作为汉室宗亲,也不能摆脱这种意识的束缚。在他看来,叛王刘安所编著的书当然不适宜再用《鸿烈》这个响亮的名字,此是刘向改换书名的一个原因。但“鸿烈”一词并没有遭到禁锢,反而成了一个尽显尊贵的常见词。汉代皇帝常常在诏书里使用这个词来颂扬先帝功德,如汉和帝《举贤良方正诏》:“朕以眇末,奉承鸿烈。”汉顺帝《大赦诏》:“先帝圣德,享祚未永,早弃鸿烈。……朕奉承大业,未能宁济。”汉代文人也用这个词来宣扬祖先功业,如扬雄《解难》:“典谟之篇,雅颂之声,不温纯深润,则不足以扬鸿烈而章缉熙。”冯衍《显志赋》:“每念祖考著盛德于前,垂鸿烈于后,……年衰岁暮,悼无成功。”依此而言,刘安为他的书取名《鸿烈》并不是以概括全书主旨为目的,而是缘于自夸的心理。高诱所注:“鸿,大也,烈,明也,以为大明道之言也”,则有失偏颇。
《要略》篇称“若刘氏之书,观天地之象,通古今之论,权事而立制,度形而施宜”云云,进一步表明刘安对《淮南子》的倚重。淮南王自负地认为,以往的太公之谋、儒者之学、管子之书、晏子之谏、纵横长短、刑名之书、商鞅之法等等都只是一家之说,而他的这部书却能够“置之寻常而不塞,布之天下而不窕”。刘安自称其书为“刘氏之书”,实际上也是受了吕不韦自称其书为《吕氏春秋》的影响,将出于众人之手的著作收归自己名下,欲以此立言不朽,传于后世。
二、改称《淮南》,书名遂见多起
《汉书·艺文志》载汉成帝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指意,录而奏之”。《淮南子》属于诸子百家语,自然也是刘向校理的对象。高诱的《淮南鸿烈解叙》最早提及刘向把刘安这部书改名为《淮南》:“光禄大夫刘向校定撰具,名之《淮南》,又有十九篇者谓之《淮南外篇》。”刘向的父亲刘德曾参与审理淮南王案,刘安的书籍恐怕大都归他所有。刘向《关尹子书录》云:“淮南王安好道聚书,有此不出。臣父德因治淮南王事,得之。”《汉书·刘向传》又说刘德得到了刘安的《枕中鸿宝苑秘书》。由此想见,刘向家里很有可能保存了一套十分完好的《淮南子》。这样,刘向校理起来就相对容易多了。
经刘向校定后,《淮南子》便以《淮南》之名逐渐在汉代士人中传播开来,并受到广泛关注。高诱称“故夫学者不论《淮南》,则不知大道之深也。是以先贤通儒述作之士,莫不援采以验经传”,并非虚言。如《法言·问神》云:“太史公,圣人将有取焉;淮南,鲜取焉尔。”《论衡·自纪篇》云:“《淮南》、《吕氏》之无累害,所由出者家富官贵也。”《东观汉记》载元和初年汉章帝赐黄香“《淮南》、《孟子》各一通”。这也充分说明,东汉时期《淮南》一名已经完全取代《鸿烈》而流行于世了。
《淮南》成为《淮南子》的书名后,“淮南”一词就兼有地名、人名、书名三重含义,这在一定程度上为《淮南子》的称呼制造了混乱。章学诚对此提出过批评,他说:“《淮南内》二十一篇,本名为《鸿烈
解》,而止称《淮南》,则不知为地名与?人名书名与?”由于刘安得封淮南王,所以“淮南”也可以指刘安,如邹阳《上吴王书》云:“淮南连山东之侠,死士盈朝,不能还厉王之西也。”这样的话,“淮南”一词在同一语境下有时就有多种含义。如前面所引《法言·问神》之语,是评论刘安其人,还是评论其书?确实有点模糊。不过,从《汉书》本传和《汉书·艺文志》的记载看,刘向定名《淮南》似乎是对淮南王及其宾客著述的一个总称,并非仅仅是针对《淮南子》。他根据著述的内容将其分为内、外、中三类。《汉书》本传称刘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汉书-艺文志》著录:“《淮南内》,二十一篇。王安。《淮南外》,三十三篇。王安。”班固大概是看到了刘向分成内书、外书和中篇的整理本,所以才有这样的记录。但是,由于《淮南内篇》的巨大影响,汉代文人便以《淮南》直接指代《内书》二十一篇。后来,因为《外书》和《中篇》的散亡,《淮南内》、《内书》作为《淮南子》的称呼就基本消失了。
刘向重定书名时习惯用人名来替代原书名,或者根据全书主旨另立新名,很少出现以地名作为书名的现象。他用《淮南》来总称刘安的书,是否违背了这一习惯呢?前面提到“淮南”一词在汉代具有多种指称,有时指称淮南之地,有时又可以指称淮南王。对照汉代典籍,刘向以“淮南”指称淮南王的可能性最大。如《法言》云:“乍出乍入,淮南也;文丽用寡,长卿也;多爱不忍,子长也。”显然是把淮南王刘安与司马相如、司马迁相提并论。《论衡》三次称作《淮南书》,明显是指淮南王的书。鉴于刘安谋逆的罪名,汉代人不称“淮南王”而称“淮南”以示对他的贬低。从这点来看,刘向定名《淮南》并没有打破他以人名作为书名的惯例。由于刘安的著述很多,《鸿烈》一名已经不能涵盖全部,所以刘向启用《淮南》一名来总括之,这是他弃用《鸿烈》之名的另一个原因。
尽管刘向代表官方旨意将淮南王书改名为《淮南》,但东汉文人并未完全遵照,称引此书时比较随意,因而出现了另外一些书名。《论衡》有时称《淮南书》,如《命实禄篇》:“《淮南书》日:‘仁鄙在时不在行,利害在命不在智。”引文见于《齐俗训》,原文为“仕鄙在时不在行,利害在命不在智。”高诱《吕氏春秋注》援引《淮南子》时多次称《淮南记》,如《仲春纪·贵生》注云:“《淮南记》日:‘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引文见于《俶真训》,原文为“夫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淮南书》、《淮南记》这样的名称不见于其他文献,多是称引者自取之名。
三、尊称《淮南子》,成为正式书名
“子”原是古代对男子的通称,何休日:“古者士大夫通日子。”其后字义引申,成为男子的美称,颜师古日:“子者,人之嘉称,故凡成德谓之君子。”自孔子之后,私学始兴。弟子门人一般尊称其师为“子”或“夫子”,纂集师说成书也冠以“某子”之名,如《孟子》、《庄子》等。这类著作历来被称作子书,主要是由于它们能够卓然成一家之言。《淮南子》虽是综合各家之说,但综合中也有创造,故两千多年来一直受到文人的肯定,刘知几赞其“牢笼天地,博极古今”。其被列为子书,尊称为《淮南子》是顺理成章的事。民国时期的学者刘咸炘却说:“庄逵吉日只题《淮南》,不必称子。此说是也……古书称引,皆但云《淮南》,不加子字。”这种看法与事实不符。
对于《淮南子》何时始称“子”,学界众说纷纭。笔者认为,《淮南子》一名最早出现在东汉中后期,东汉文人在称引《淮南子》时已经使用了这一书名。通过检索两汉现存典籍,我们发现桓谭的《新论》、王逸的《楚辞章句》、《吕氏春秋》高诱注都有使用《淮南子》之名的现象。现将其称引情况大致统计如下:
《新论》,标明引自《淮南子》文共1处,称《淮南子》之名1处,版本为清人严可均辑校《全后汉文》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本。(按:辑自《太平御览》卷六百二引)
《楚辞章句》,标明引自《淮南子》文共11处,称《淮南子》之名5处,版本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按:《四部丛刊》本《楚辞》,前者为12处,后者为6处)
《吕氏春秋》高诱注,标明引自《淮南子》文共21处,称《淮南子》之名4处,版本为《四部丛刊》本。(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吕氏春秋》高诱注,前者21处,后者5处)
将三书中的《淮南子》引文与今本《淮南子》原文对照,会发现多有不合。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称引的随意性和在流传中出现的脱讹、损益。由此,我们有理由怀疑《新论》、《楚辞章句》、《吕氏春秋》高诱注中称《淮南子》是不是后人所增改?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新论》在两宋时期亡佚,原文已经不能得见,所以不能视为确证。《楚辞章句》和《吕氏春秋》作为重要典籍而比较完整地保存下来了。如果《淮南子》一名为后人增改,那么为何《楚辞章句》还约有六处称《淮南》,《吕氏春秋》高诱注约有十六处称《淮南记》、一处称《淮南》,而不全换成《淮南子》一名呢?显然,我们不应该轻易否定其可信性。
再结合当时的学术背景来看,东汉时期尊称淮南王书为《淮南子》是完全有可能的。一是,西汉末年刘歆撰《七略》,将《淮南子》归为“诸子略”一类,使其归入子书成为大势所趋。东汉文人在“淮南”之后追加一“子”字是合情合理的。二是,两汉士人称“子”的意识非常明显。为著老师的声名,他们常在其姓氏之前冠一“子”字,譬如公羊学有“子司马子”、“子北官子”等。扬雄自称扬子,其《解难》云:“客难扬子日:‘凡著书者为众人之好也。”冯衍亦自称冯子,其《显志赋》云:“冯子以为大人之德,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三是,《淮南子》一书在东汉得到了足够的重视。注解《淮南子》明载于文献的就有许慎、马融、高诱三家,另有存在争议的延笃。高诱受知卢植,注《淮南子》时常常提及“师说如此”,可见《淮南子》也曾得到卢植的关注。四是。东汉中后期儒学开始衰微,老庄思想重新被发现,《淮南子》偏向道家的宗旨正适合这一时期士人的口味。综上所述,我们认为《淮南子》一名最早出现在东汉中后期是比较稳妥的看法。
被尊称子书后,《淮南子》的学术地位逐渐提高。至魏晋南北朝,《淮南子》一名又取代《淮南》成为刘安《内书》二十一篇的正式书名。魏晋文人征引此书时常称作《淮南子》,如陆机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孔子家语》王肃注、王嘉的《拾遗记》、干宝的《搜神记》、《山海经》郭璞注和《穆天子传》等。南北朝时期,这一现象更加普遍,如裴驷的《史记集解》、《三国志》裴松之注、《世说新语》刘孝标注、郦道元的《水经注》、贾思勰的《齐民要术》等。在一些文人的文章中,也有称作《淮南子》的,如庾信《枯树赋》:“《淮南子》云:‘木叶落,长年
悲。斯之谓矣。”需要指出的是,《后汉书》明明已经提及《淮南子》一名,而不少学者却认为《隋书》始称《淮南子》,此与事实相违背。《隋书·经籍志》把《汉书·艺文志》“淮南内二十一篇”改录为“淮南子二十一卷”,正是接受了东汉以来人们对《淮南子》称呼变化的事实。另外,《西京杂记》云:“淮南王安著《鸿烈》二十一篇……号为《淮南子》,一日《刘安子》。”从《刘安子》此名可以看出,尽管刘安在政治上被认为有不光彩的行为,但他的深思好学还是打动了后世文人,他的巨大学术成就也让后世文人铭记。《淮南子》、《刘安子》的尊称正是对刘安学术成就的肯定。
四、《淮南鸿烈》与《淮南鸿烈解》
何人在何时把“淮南”和“鸿烈”合为一词来指称《淮南子》,现存文献并没有确载。然而,在《淮南子》众多书名中,《淮南鸿烈》可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名字。后来由于误称,《淮南子》又多了一个《淮南鸿烈解》之名,以至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编撰者气愤地说:“诸书引用,遂并《淮南子》之本文亦题曰《淮南鸿烈解》,误之甚矣。”关于《淮南鸿烈》与《淮南鸿烈解》名称的演变情况,根据相关文献是可以推断其大概的。
刘向定名《淮南》,实有指称不清的嫌疑。东汉中后期的文人学者便在“淮南”这个词后加上一“子”字或者使用其他称呼来避免这个问题。魏晋南北朝时期,又有人将“淮南”与“鸿烈”两词合称,于是《淮南鸿烈》就成了指代《淮南子》的新书名。葛洪《抱朴子外篇·喻蔽》:“故《淮南鸿烈》始于《原道》、《傲真》,而亦有《兵略》、《主术》。”王筠《答湘东王示忠臣传笺》:“昔《淮南鸿烈》,事无的准;沛王通论,义止儒术。”这两处的《淮南鸿烈》确指《淮南子》无疑。《淮南鸿烈》一名在当时可能是新鲜的叫法,因之未能流行起来,但不失为一个好名字,既保留了原名,又指明了著者。
迄至隋唐五代,《淮南鸿烈》的称呼开始为学者所注意。《唐开元占经》引用《淮南子》时多次称为《淮南鸿烈》,《意林》亦称“《淮南鸿烈》,词章华赡”。《旧唐书·经籍志》著录有“《淮南鸿烈音》二卷”,是史志正式称《淮南鸿烈》之始,其作为《淮南子》的另一重要书名也随之被确立下来。两宋以后,称作《淮南鸿烈》则是很常见了。
《淮南鸿烈解》是《淮南子》书名当中的一个误称。追溯这个误称,还有一段历史可说。《淮南子》现存最早的版本是刘泖生影写北宋小字本,卷首大都题为“淮南鸿烈解”,亦有“淮南鸿烈间诂”,此本许注与高注已经混同。苏颂《校淮南子题序》记录了此本之前的一些版本状况:“高题卷首,皆谓之‘鸿烈解经,‘解经之下日‘高氏注。”以此推测,《鸿烈解》可能是高诱自题的书名。高诱《吕氏春秋序》云:“诱正《孟子章句》,作《淮南》、《孝经》解毕讫。”《淮南解》或许为《鸿烈解》的另一种称谓。而至南朝,梁元帝误将《鸿烈解》的作者说成是淮南王刘安。其《古今同姓名录》“刘安”一条:“淮南王”,自注:“著《鸿烈解》者。”可能是那时人不看重注解,只重本文,所以把高诱的著作权给抹杀了。不过,一直到北宋,在官方和文人的书目著作中都没有发现这种情况,但是这种情况到南宋时出现了变化。洪迈《容斋随笔》:“惟《淮南鸿烈解·天文训篇》云:‘寅为建,……丑为闭,主太阴。”罗泌《路史》:“《淮南鸿烈解》与班氏之志俱言帝喾之乐日五英。”可见这时已经把《淮南子》等同于《淮南鸿烈解》了。后来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著录为“《淮南鸿烈解》二十一卷,汉淮南王安与宾客撰,后汉太尉许慎叔重注。”陈氏首次以《淮南鸿烈解》之名替换《淮南子》一名载人书目著作中,可贵的是他将著者与注者区分得很清楚。《宋史·艺文志》承此而来,录为“《淮南子鸿烈解》二十一卷”,然而仅题为“淮南王安撰”,这样就把《淮南子》与《淮南鸿烈解》两个书名所包含的意思完全等同起来。明代文人继续着这种错误,如《诸子辨》云:“《淮南鸿烈解》二十一卷,汉刘安撰。”直到清代,章学诚还以为刘安编著的书原名是《鸿烈解》。如果把《淮南鸿烈解》题作高诱撰则没有疑义,但把《淮南鸿烈》和《淮南鸿烈解》都视为刘安的作品就有问题了。难怪《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要声色俱厉地批评引用者犯下的这种显而易见的错误!
总之,《淮南子》的书名经历了长达千年之久的演变过程,居然多至十余个,这在中国古代文献流传史上是极其少见的。《淮南子》书名的不断变化折射出各个时期学者对于此书的不同态度,同时也说明了《淮南子》曾受到广泛关注和重视。
(责任编辑:武丽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