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女人

王　丽　张　雄

2008年11月上旬，香港CTN影视公司宣布，决定投巨资拍摄电视剧《森林女人》，将北京女子张娇营造“原始森林”的感人故事搬上荧屏。此前。这位在CCTV等媒体上频频露面的女子不仅成为本年度最受关注的“环保明星”，还受到了联合国环保署官员的普遍称赞1

2008年11月初，我们在朋友带领下特意奔往了地处延庆的那片土地。下了004县道，沿山谷徒步行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望无际的茂密森林：枫叶似火，空气清新湿润，鸟儿随处可见。路旁的树上还挂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小红果子，摘下来擦擦就能吃，有酸有甜，令人惊喜不已。也许是人迹罕至的原因，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原始森林”的气息。就这样，我们走进了张娇的“绿色王国”。

据说。她买下了这里方圆1万多亩的领地，除大片森林外，还经营着小块的农田。过去只听说过欧美的超级富豪拥有“私人森林”，可没想到一个北京女子竟也会有如此魄力!沿着森林小径行走两三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一座红色砖瓦屋顶的美丽小屋，朋友说这就是张娇的住处了。

从名字上看，我们以为张娇应该是个纤细娇小的女子。可来到眼前却发现，她是一个身躯健美、面庞被山风吹得黝黑粗糙的女人，一笑便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显得格外迷人。

张娇出生在北京五棵松一个中医世家，自幼聪颖可爱，性格却有点“野”，不仅能翻墙爬树掏鸟窝，还敢同男孩子打架，令母亲常常头痛不已。张娇特别崇拜“义侠佐罗”，喜欢看美国西部牛仔片，也正因如此，她没有读完中学读大学，而是早早就开始闯世界。先是从蔬菜水果批发开始，跟那些比她大一辈的人一起经商。接着是从外地往北京倒货，赚钱十分有道。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市场，无论物流还是信息，流通起来还相当不顺畅。她说：“我往市场里转一圈，就知道过几天什么水果会走俏，什么东西会滞销。”凭着嗅觉灵敏的她到海南倒香蕉，上四川倒橘子，去东北倒大米，每趟生意跑下来都可以以几倍到几十倍的价钱转手卖掉。在那个崇尚勤劳、胆量的年代，这位个性女孩迅速地暴富了起来。

张娇是个喜欢浪漫、很懂生活情调的人。做生意并没有耽误她疯玩，一闲下来就四处游山玩水，泡在各种深山老林里恋恋不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完全放松下来。也正是这样。她发现了一些很难接受的变化：“我看到了很多别人没有看到的现象：就是森林在急剧消失!走过的一片树林本来很美，可过了十几天后再来看，就变成一堆树桩了!所以，我有时坐在山尖上，心里只想哭!”

1994年张娇来到了延庆。前后3个月时间里，这里所有的大山都被她爬了个遍。这时候，延庆县政府正在招商引资，想把这片方圆l万多亩的山林作为整体承包出去。20出头的张娇鬼使神差地迷上了这个项目。她决定做一个大胆的尝试：圈起一块山保护起来，让后代人看看什么叫“自然”?可是，林业局的人对这样一个小姑娘的申请根本就不怎么相信，因为这不像一个年轻女孩子喜欢干的事业，而且需要相当大的一笔钱。

签协议那天，张娇带着银行开具的验资报告和200万元现金准时出现了，这让林业局的有关负责人惊讶异常，就这样，张娇拿到了这块山林30年的使用权。

张娇曾跑遍大半个中国经商，是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雇工人来干活，她会先亲自干一番，从而估算出一个青壮男劳力一天的工作量，然后下达指标。干活的人都感觉到：任务量是只要努力就能完成的。所以也不存在偷懒讲价钱的现象。

张娇的计划是：按原始森林的样子来严格进行恢复，圈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去，还要进行有层次有计划地种树。为此，张娇曾多次到神农架和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去考察。

冬天，她带着上百名工人爬树，将水曲柳、黄菠萝、楠木等珍贵的树籽打下来，等到来年开春再拿到山上去种。很快，漫山遍野都长出了嫩绿的小苗，然后是除草、打杈、松土，消灭病虫害。对于除虫，刚开始她一点都不懂，跟啄木鸟似地一棵棵看一棵棵找，有虫子就捏死。后来，从山民那里套来一个规律：冬天虫子都得做窝，哪儿暖去哪儿。她马上吩咐工人：哥几个，咱们弄特暖和特暖和的草窝，每个树底下放，开春后赶紧清除。一两年下来，果然虫子就治好了!

将万亩荒山变成森林是美好的梦想。可梦想的实现却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就在承包这片山林不久，附近的山民和她发生了一起冲突事件。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不让山民进山打猎、砍树。在山民们看来，他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块山上砍柴砍树，凭什么来了一个北京女子就不让砍了?矛盾一下激化起来。100多人带着砍刀冲上山威胁张娇说：“滚吧，不想死就赶快夹着尾巴从这里走!”无奈之下，张娇请律师打起了官司，胜诉是胜诉了，可山民们根本不吃这套。直到警方闻讯出动，一些人才不得不怏怏离去。不过，人离开了却并不等于烟消云散了，报复行为在一个接一个实施着。他们先是偷着采伐树木，见张娇在山上设置了多个瞭望哨和路口卡子，就故意在林中放火……“多亏发现及时，火被迅速扑灭才未酿成大祸。”从此，张娇每天都坚持巡山。有时夜里也拿着手电带人在林子里转。夏天山上蚊子多，一进林子蚊子就黑压压扑面而来，张娇夹起衣服拼命扑打，总有不少毒蚊子在她身上留下一个个红疙瘩。由于有人在山林的草丛中设下套子套野猪等猎物，张娇也会误入其中。一次，一个铁条做的夹子将她绊倒在地。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手脚并用将铁夹弄开。“还好，是细铁条做的!”摸着鲜血淋漓的脚，女孩暗自庆幸。当然，对于一些蓄意破坏山林的家伙，仅靠忍气吞声和宽容是不够的。张娇将抓到的几名不法之徒送到林业公安部门严惩之后，才有效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渐渐地，到这里来捣乱的人少了，山林中出现了令人陶醉的静谧。

就这样，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张娇从青春女孩成为中年妈妈，昔日的荒山也变成了树木茂盛的森林。秋天是这里最美的季节。野菊花在路旁圣洁地开放，空气里是植物和土壤的味道。阳光像云母片一样从头顶洒落，让人窒息的深绿正慢慢褪去。秋风扫过，满山树木沙沙作响，配合地回应巡山的女主人。偶尔，草丛中会突然窜出一只野鸡，惊慌失措地拍着翅膀逃去。张娇说在她这个“人工保护林”里，不仅随地可见到野鸡、喜鹊、啄木鸟、大山雀、金翅雀、松鸦，而且能够见到金雕、红隼等鸟类世界的顶级物种。鸟类的生态链，已经很健全了。在山上，还有狐狸、野猪，甚至金钱豹这样的猛兽。为了让这些野生动物获得充裕的食物，张娇把1000只鸡养大之后，全部放入山林，作为这些动物的贡品。她养过七八百只羊，现在剩下不到一半。它们都贡献给山上的“生态系统”了。甚至连她种玉米蔬菜的菜地，也成了野猪、猪獾或者狗獾们的乐园。更令张娇自豪的是，上海著名摄影家、自由撰稿人李涛先生慕名来到这里采访，拍摄了许多反映原始生态主题的照片，发表在国内外画报和科普杂志上。还

有一些动、植物学家，也不远千里纷纷赶到九里梁考察，称这里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为了营造这万亩森林，张娇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本来一个时尚美丽的都市女孩，在深山里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而且一呆就是13年，这在常人看来简直无法想像。她把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了大山里!在采访中，记者始终没有见到张娇的丈夫。后来有人悄悄告诉我：1999年，张娇的爱人——一个长相酷似日本电影明星三浦友和的英俊男子，在山里被一伙穷凶极恶的盗林者残忍杀害。从此，她失去了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和精神依靠。但这位坚强的女子并没有被吓倒，擦干眼泪依然坚持种树造林!最可怜的还是女儿贝贝，生下不久张娇就把她送给在北京城里住的妈妈照管。小姑娘因为“扒着小学的校门不回家”，两岁半就被放到了小学一年级的教室里。“开始不行，人家都教两位加减法，她连数数都不会。我就吓唬她，不然咱就退学。结果一个月就跟上去了。”谈到这里，张娇自豪地大笑。贝贝很聪明，比如老师要开家长会，她就直接跟对方说：“我是孤儿!”除家庭不幸外，为营造梦中的“原始森林”，这些年张娇已先后投入了2000多万元。昔日的千万富姐早已负债累累。对她的做法很多人大为不解。你又不卖树，干嘛非要往这个无底洞里不停投钱呢?其实张娇做的这件事，在国外有先例。有个词叫荒原保护，就是把一大片荒地圈起来，杜绝人类活动，让其中的生物群落自己恢复。在美国，有专门的《荒原法》，很多大机构、财团都会做些荒原保护工作。比如，CNN创始人特纳曾在蒙大拿州买下了一块占美国国土0.4％的荒原进行保护，从而成为闻名世界的“环保牛人”。但一般人是玩不来，甚至不敢问津的。

有朋友曾劝张娇放弃生态保护搞旅游开发。广东一位富豪甚至主动找上门来，提出与她合作搞围场打猎，说每年至少能赚1000万。但却被她当场拒绝。为缓解财务危机，张娇常常带着工人到山下开荒种粮，用自产的玉米、土豆等养猪、养羊甚至养鸡。然后把换来的血汗钱养护森林，其中的辛酸可想而知。有人粗算了一笔账，目前张娇领地上的这片森林，少说也值5个亿!如果对外转让一部分，她马上就是超级富翁，还用得着吃这份苦吗?可是对她来说，山林中的一草一木都像自己心爱的孩子。哪怕给再多的钱也不动心，孩子能卖吗?也有朋友直截了当地说，这里有价值的东西太多了，名贵的木材、药材、珍稀植物，哪一样都能换来成捆的钞票，干嘛不利用?退一步讲，等租期到了，谁来接你这个班?哪怕你还有钱再租30年，到最后，这片森林还不照样是人家的?对于局外人的善意提醒，张娇却硬是犯“浑”：只要能保护好这里的原始生态系统，我甘愿整座森林白送给国家!令张娇感到欣慰的是，如今这万顷青翠的绿色林海，已成了首都最大的“天然氧吧”。在奥运会期间，各国运动员呼吸到的每一口新鲜空气中，都有从这里飘过去的有益细菌呢!她的“荒野保护”事业，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支持，比如很多大学生跑到山上做志愿者。尤其是联合国环保署官员贝尔先生，听了张娇的事迹很受感动，称她是“中国荒野保护第一人”!中央电视台等多家媒体也纷纷对她进行报道。但张娇对出名并不感兴趣，她感到营造森林是一种沉甸甸的社会责任，哪怕付出再多。行走在林间，听着风吹松针弹奏出的天籁之音，抚摸着那些大树，看着自由奔跑的野羊、狐狸和山鸡，她的感受就是一个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