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额信贷利率定价理论及邮储银行实践

吕家进

小额信贷的利率定价问题，是小额信贷发展中的焦点问题之一。小额信贷业务作为邮政储蓄银行的一项战略性业务，其利率定价关系到整个业务的发展，因此亟需对此进行科学合理的研究，以确定适合邮储银行小额信贷发展的利率定价。

两类不同目的的小额信贷业务

小额信贷，一般是指向分散的低收入群体和个体经营者提供的一种额度较小的信贷服务。发展小额信贷的初衷是为贫困人口、低收入家庭和自营业者提供金融服务，促进不发达地区的经济发展。从理论上讲，小额信贷的服务主体应该是略低于贫困线的人口。但国际上成功的、具有可持续性的小额信贷机构的贷款对象是多层面的，它囊括了贫困人口、非贫困人口和微小企业。多元化的借贷主体可以分散投资风险，为小额信贷机构的持续发展提供更多的契机，使小额信贷机构可以有更强的能力适应市场环境的变化，更好地为贫困人口、为促进农村金融体系的改进做出努力。

小额信贷分为两种，福利主义小额信贷（或称扶贫性小额信贷）和制度主义小额信贷（或称商业性小额信贷）。

扶贫性小额信贷旨在削减贫困,大多通过国家的政策性金融机构、财政部门进行贷款发放，其利率通常人为地控制在较低水平。但自从上个世纪7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实践表明，补贴型的利率对于有效地为贫困人口提供金融服务是有害的。首先，它会把贷款转向经济条件较好、有权力或关系的借款人，而且它还会助长寻租行为。廉价的资金将导致对贷款的需求过度，所以补贴型的贷款必须限额发放，这更加加剧了贷款分配的不公平。其次，借款人通常将政府的软贷款视为一种补贴或是捐赠，不大可能会偿还。经办机构不能覆盖自己的运作成本，只能依赖持续的补贴生存，一旦补贴停止，它们的经营也就停止了。这种机构成功与否更多地是以贷款数量，而不是财务效率作为衡量标准，所以这些机构也缺乏监督贷款有效性的动力。这种经营是不可持续的，并且也只能帮助少数的客户。

商业性小额信贷是指包括民营小额信贷机构、商业银行等在内的金融机构开展的小额信贷业务，收取市场化的、较高的利率。目前，各国已逐步认识到，为了保证贫困人口能长期、持续地得到其所需要的金融服务，金融机构本身必须能够覆盖其成本并且盈利，从而进行再投资以实现持续发展。因此近年来商业性小额信贷的发展越来越受到各国重视，但是扶贫性小额信贷也有其存在的必要，如对于极端贫困的客户和在商业性小额信贷机构无法实现盈利的地区，需要扶贫性小额信贷业务的补足。

小额信贷利率定价分析

利率就是贷款产品的价格。通常采用的定价方法有以下三种：基于成本（即产品成本加上利润）、基于需求（客户对产品的价值评价）、基于竞争（参照竞争对手的价格）。贷款产品的实际定价应该是三种方法的结合。

从成本方面：小额信贷业务成本的主要构成

贷款利率通常应该至少覆盖资金成本、管理成本和风险成本。

资金成本和本国的基准利率水平、本机构的资金来源有关。商业银行的资金成本较低，而只贷不存的商业性小额贷款机构的资金成本就比较高。

管理成本是小额信贷业务一项非常重要的成本。小额贷款业务需要信贷员与客户面对面的交流，以人与人之间的直接联系来替代正规的财产担保，使得交易成本很高。发放一笔小额贷款的管理成本（包括受理申请，贷前调查，发放贷款，回收贷款，贷后检查，以及对坏账的善后处理）占贷款额的比率要比发放一笔大额贷款的成本比率高得多。所以商业银行自然地都会具有将贷款集中于大客户的趋向，正规金融机构传统上是不提供小额信贷的。

小额信贷业务是一项劳动密集型的工作，信息的搜集与处理需要大量的人力来完成。信贷员上门调查、盘点客户的资产，审贷会研究审批贷款，信贷员贷后检查、逾期催收需要大量的时间。小额贷款客户相对比较分散，使得正常开展业务的交通成本相当高；由于没有合格的抵质押品，一旦客户逾期，催收工作也极为困难，人力物力耗费很大。由于小额信贷业务风险高、笔数多，各级管理人员要进行持续的检查监督。由于信贷员承担的风险高、劳动强度大，需要建立责任、收益、风险相匹配的激励考核机制和责任追究机制，采取与业务量和贷款规模和资产质量挂钩的方式，突出正向激励。这些都造成小额贷款具有很高的管理成本。

小额信贷业务的风险成本则差异很大。扶贫性的小额信贷由于常常使客户认为是政府拨款而不是贷款，导致较低的还款率，如非洲、中东、拉美、东南亚地区的政府信贷项目，违约率通常高达45%～90%。而管理优异的小额信贷机构的不良率甚至能够比一般商业银行的不良率还低。如印尼人民银行自1984年开办小额信贷以后，不良贷款率一直在2%以下。如果信用环境良好，对客户的诚信教育和激励充分，小额贷款客户的信用风险可以降到很低。由于小额贷款的客户具有分散性，在经济周期波动、国家宏观调控政策变化时，小额贷款可能比工商企业贷款更具有稳定性。但是小额贷款客户抵御自然灾害风险和市场风险的能力较弱，更容易因天灾人祸或经营失败而丧失还款能力。

从需求方面：小额贷款客户能够支付较高的贷款利率

对小额贷款机构的效果评估显示小额贷款能使客户受益，同时还显示小额信贷客户能够并且确实偿还贷款（如果不能还款，将会通过逾期率、损失率表现出来），在许多情况下，又再次借款。高还款率和重复借款也证明了客户能从小额信贷中受益。

小额信贷的目标客户为何能承担较高的贷款利率？

首先是目标客户一般具有资金紧缺和劳动力富余并存的特征，如农户和个体工商户主要是自我雇佣，不雇佣或雇佣很少的劳动力，这样的经济主体具有较高的资金边际产出和较低的劳动边际产出，即使在支付较高的利率水平后，福利水平也能从借贷扩大的生产活动中获得提高，而且其收入实际上是劳动者工资收入与出资者资本收入合一，以这两者来保障支付贷款利息。

很多微小企业的资本回报率要高于大型企业。由于微小企业管理成本低（所有者和经营者合一，委托代理成本低）、经常能占领市场的空白点等因素，能持续经营的小企业盈利能力强。在印度、肯尼亚和菲律宾的调查发现，微型企业的平均年度投资回报率在117%～847%。

人们经常问的一个问题是，什么业务会有高达20%以上的盈利率可以支付15%以上的贷款成本？举例说，一个副食类商户，毛利率才10%，他如何支付15%的利率。不要忘了资金周转率。假设进货成本100元，销货价格110元，如果一年才周转一次，年利润率10%，但如果一季度周转一次，年利润率就可以达到61%（110%4-1），如果每月周转一次，年利润率将高达214%（110%12-1）。因此，并不需要经营暴利业务才能还得了款，从多数生产经营活动中是可以产生足够的现金流还款的。

其次是机会成本有时远高于贷款利息成本。由于微小企业的融资渠道非常有限，但在经营过程中经常会遇到资金临时周转不开的情况，可能造成的损失或失去盈利的机会成本要远远大于贷款支付的利息。若没有金融机构提供相应的信贷服务，客户有可能不惜更高的成本从民间融资。临时性资金需求下的贷款期限非常短，客户支付的实际利息相对也少很多，这对于需资金的客户来说，是一种理性的选择。

第三是贷款的绝对额很小，所以虽然利率较高，利息的绝对值却不高，客户一般可以支付。例如，一项在多米尼加、哥伦比亚及智利的研究发现，即使小额信贷的月利率高达6%，它也仅占一家微型企业总经营成本的0.4%～3.4%。

由于贫困人口或广大微小企业主的资金需求长期得不到有效满足，因此，这部分客户群体首先考虑的是能否借到款的问题，而不是利率高低的问题，能够持续地获得信贷服务比为获得信贷服务而支付较高的成本更为重要。因此，价格不是客户考虑的唯一因素，有时甚至不是主要的因素，他们更加关注贷款服务的质量、贷款的及时性、灵活性，特别是能在急需的时候保证供应。

从竞争方面：竞争不是导致利率下降的唯一因素

按照一般的经济规律，如果小额信贷机构通过高利率获得了超额利润，就会吸引其他的机构进入这一市场，小额信贷市场有更多的供给者，就会出现更多的产品、更好的服务和更低的价格。有研究认为，竞争是降低小额信贷成本和贷款利率的唯一最有效的方式。在许多竞争性的市场中，小额信贷业的效率得以提高，利率也有所下降。在四个没有利率上限的竞争性市场中（玻利维亚、波斯尼亚、柬埔寨和尼加拉瓜），小额信贷行业的贷款回报率从1997年的57%下降到2002年的31%。经营效率（总管理成本，或称非金融成本，占平均贷款余额的比率）在同期改进，在比率上表现为从38%降至24%。这种下降趋势应首先归功于竞争，竞争的存在刺激了效率的提高。在某些小额信贷竞争相对激烈的国家，利率却居高不下，如乌干达。不同国家的经验表明小额信贷的利率下降不是市场发展的必然结果，而只有在某些特定条件满足时才可能发生，即：市场中必须有规模足够大的贷款提供者，他们有足够的动力和能力降低利率。近两年来，我国监管部门调整放宽了农村地区银行业金融机构准入政策，邮储银行和农行两大机构进入农村小额信贷市场，部分地区由于市场竞争表现出明显的服务改善，利率的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存在，但尚不构成主要的竞争焦点。

邮储银行小额贷款利率计算依据和定价策略

邮储银行小额贷款利率计算依据

邮储银行从2007年6月起开办小额贷款业务，根据CGAP的可持续发展小额贷款利率计算公式，计算确定邮政储蓄银行的小额信贷利率水平：

按照这一公式，小额贷款的贷款年利率R，可以表示为以下五个要素的函数——管理费用率AE、贷款损失率LL、资金成本率CF、预期真实利润率K和投资收益率II，

R=AE+LL+CF+K-II/1-LL

其中：管理费用率AE：包括了经营期间除资金和贷款损失以外所发生的所有成本费用，如工资、福利、租金、固定资产折旧等等。由于邮储银行尚难以核算此项业务费用，取国外该指标的下限10%。

贷款损失率LL：指因为贷款无法回收而形成的损失成本比上扣除损失贷款后的贷款余额。一般地，小额信贷机构的贷款损失率不应该超过5%，运行良好的小额信贷机构的贷款损失率在1%～2%左右。邮储银行按1%取值。

资金成本率CF：该比率是以市场价值计算的小额信贷机构资金来源的加权平均利率。小额信贷机构的资金来源可以分为借款、存款和资本金等。邮储银行取邮政储蓄存款的理论利息成本2.876%（当时按央行2007年9月15日调整后的利率）。

预期真实利润率K：该比率表示的是在剔除通货膨胀因素后，小额信贷机构的真实净利润。小额信贷机构的真实利润目标取决于管理层的经营理念和风险取向。邮储银行取5%。

投资收益率II：该比率表示的是金融市场上的无风险投资收益率，一般用国债收益率确认。邮储银行取2007年9月19日，中国一年期国债收益率3.17%。

将上述数值确定后，计算得出邮政储蓄小额贷款的利率为15.86%；考虑到利率需被9整除，将利率确定为15.84%。此后由于基准利率调整以及相应的资金成本率、投资收益率等的变化，利率水平作了调整。

邮储银行小额贷款定价策略

综上所述，邮储银行现行的名义利率在小额信贷机构中属于中等水平，而且贷款条件公开、透明，信贷人员纪律严明，审批放款速度快，能保证符合条件的客户及时获得贷款，客户没有额外成本，实际负担的借款成本并不高。

我们的定价策略是，为保证覆盖成本和持续发展，维持和竞争对手基本接近的有效利率水平。我们没有采取低价策略，不仅是基于管理成本高等原因，还考虑到，在业务开展初期，人员不足、经验缺乏，如果低利率导致业务量迅速扩大，可能会快速积累风险；如果利率低于市场水平，客户申请到的贷款就有超额收益，会导致有超额需求，借款人甚至可能转借给他人获利，加大贷款风险；申请贷款的客户过多，在信贷配给的过程中信贷人员就有“寻租”的可能性。

对于较高利率可能引起的问题，我们有如下考虑：

首先，逆向选择问题。贷款市场的一个特殊之处是，和一般商品不同，贷款人并不是将贷款借给出价最高的人，因为贷款发放后资金的控制权掌握在借款人手中，起初允诺按高利率还款的借款人很可能不还款，银行需要筛选借款人。由于信息不对称的存在，银行无法对借款人的风险做出完全信息的估计。高利率可能导致低风险借款人被高风险借款人（甚至是从一开始就不想还款的客户）挤出市场。道德风险的存在，还可能在高利率下把借款人吸引到更高风险的投资项目上来。所以，利率提高可能导致平均风险水平的上升。这一问题在小额贷款中一方面是通过信贷员的调查、分析和判断来剔除从事高风险业务、借款用途不真实、还款意愿不强烈的客户；另一方面，小额贷款较低的额度也可减少客户骗贷的收益，从而降低其骗贷的动机。

其次，营销难度加大。较高的利率自动筛选掉了经营活动的报酬率、还款能力不足以支付这一利率的客户，缩小了客户范围，会增加信贷员营销贷款的难度、降低信贷员的产出率。对于这个问题，一方面，邮储银行目前的现实是在很多地方，申请贷款的客户数量超过了我们的处理能力，而不是拓展市场非常困难；另一方面，营销稍有一点难度也有利于“客我”关系的平衡，不会从一开始就会使信贷员感觉到做贷款业务是掌握了一种稀缺资源、掌握了一种“权力”，而要和正常业务一样需要付出一定的努力才能拓展市场。

对今后小额贷款利率的考虑

目前的定价虽然借鉴了国内外的研究成果和经验数据，但这还是缺乏邮储自身实际数据支撑的一个估算值。待一段时间后积累了邮储银行管理成本、风险成本的经验数据，并且对业务发展好中差的地区，深入地分析了利率因素的影响程度，才能更加科学地作出定价决策。邮储银行将随着实践的深入，适时调整定价策略和价格水平，综合考虑借款人信用等级、贷款金额、贷款期限、资金及管理成本、风险水平、资本回报要求以及当地市场利率水平等因素，适时调整定价策略和价格水平。

(作者系中国邮政储蓄银行副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