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丹 刘大治
背景:在高中语文第二册教科书里,编入了王羲之的《兰亭序》。在顺应当下传媒时代人文学术领域研究与探讨的趋势中,作为书法作品讲授这篇文章时应从艺术的角度进行解读,以籍帮助认识作品的艺术特征。但其中又有颇多疑问,希望借此机会进行探讨。
首先,此文名称上颇多疑问。《兰亭序》的名称最早见与《晋书·王羲之传》,而该篇文章最早在《世说新语》中出现,在刘孝标注的《临河序》中多出后段的伤感文句,但却少了末尾的四十字。在郭沫若从注家引文能减不能增的道理出发,断定《兰亭序》是不可信的。在1965年11月12日《光明日报》上所载徐森玉先生《(兰亭序)真伪的我见》这篇文章里,对《晋书》与《世说新语》进行了比较详尽的对比,得出的结论是:《晋书》不可信。课本之中所选的《兰亭序》应是以《古文观止》为蓝本,而《古文观止》又是以《晋书》本为参考,这就给学习此文的人造成学术上的盲点,但我们并没有进行纠正或做出提示,这是不应该的。
在1980版《辞海》艺术分册书法-书法家词条中说王羲之真迹已无存,唯有唐人双钩廓填的行书,但没有提及有《兰亭序》。在《兰亭帖》词条中有疑为唐、宋人伪作之字,这是严谨的和负责的。
从所能见到的宋,许开的《二王帖目录评释》到《淳化阁帖》再到《宣和书谱》中都没有收录此篇。
清代学者孙星衍、阮元、王先谦等对《兰亭序》的评价并不高。阮元在《王右军兰亭诗序帖二跋》中提到“王右军……其原本本无钩刻存世者,今定武、神龙诸本皆欧阳率更、褚河南临拓本耳。……世人震于右军之名,囿于兰亭之说而不考其始末。……兰亭帖之所以佳者,……皆以大业北法为骨、江左南法为皮,刚柔得宜,健妍合度,故为致佳。若原本全是右军之法,则不知更何景象矣。”这说明在现存的《兰亭序》中并不能看到王羲之的笔法精神。阮元的见解和把《兰亭序》可作充分体现王羲之书法艺术的高度境界者是针锋相对的。
在赵万里所撰《从字体上试看<兰亭序>的真伪》文章中,把与王羲之相近年代的《吴志·陆绩张温传》残卷、陆机的《平复帖》和传世的《快雪时晴帖》相比较,《兰亭序》的笔意为“俗书趁姿媚”完全没有晋人章草的味道,令人怀疑。
唐兰先生在《神龙兰亭》辨伪一文中,用九条观点认为是南宋人所造的赝品,因为它过分漂亮地表达了“流美甜润”而全没有了骨力,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字的破锋、贼毫、剥痕、断笔上,但这些个东西是可以根据旧刻本仿作,也可以根据前人记载而故意造作的。
所见的《兰亭序》能不能代表王羲之的书法艺术。
世界上任何新事物都不可能孤立地突然出现的,它总是由渐变到突变,由量变到质变的。从书法角度来研究《兰亭序》也不能离开这个观点。把《兰亭序》和东晋前后的其他实物遗存的书法或和王羲之本人其他书法(哪怕只是临摹的)相对比一下,就能看到《兰亭序》出现的突然和“毫无来由”。
有人认为王羲之是以今隶得名的,楷法出于《兰亭序》;也有人以西北出土的一批晋人书简有行、草书为例来证实《兰亭序》是有根据的。
但是在研究中国文字的三方面:音、形、意上看,虽然三者相互影响,但又是不同的三个概念、字体、书体和书法是从形体方面来研究文字的三个重要组成部分,它们也同样是相互关系而又是不同的三个概念。
有人认为,王羲之所以享有声盛名,是由于他在书法艺术上有惊人的突破,假使《兰亭序》与永和年间的另一件书法《李柏文书》同一水平,王羲之也就不会有“书圣”之名了。
我不否认王羲之在书法艺术上的高度成就,但是必需把他放在东晋前期这个时代中,而不是超时代地衡量他的成就。传世的王羲之书迹很多,其中有真有假,从宋黄伯思、米芾以来一向有不同的争论,还有待于进一步的整理研究。
从书法角度看,在社会的发展中,书写应用的扩大,简捷是其总的趋势,于是促成隶体向楷体的转化,符合需要的书体一经出现,它必然会迅速传布,并且以更高的速度向前发展。两晋的楷书、行、草书的流行,正是证实了这点。同样道理,就书法角度看,假使《兰亭序》这种成熟的楷法的确是王羲之的书法成就,那么在东晋后期或更后期就应该出现这种成熟的楷法,并且有所发展。但事实是从东晋后凉麟嘉五年写的《维摩经》中,虽然它距《兰亭序》已晚了四十年,却仍然找不出和那种成熟楷法有丝毫的共同点。郭沫若所指出的:“王羲之的字迹,具体地说来:应当是没有脱离隶书的笔意”的论断是准确的。从书法角度看《兰亭序》同样是不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