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青
摘要:从温庭筠到辛弃疾,“狂”的精神成为词体发展革新的重要推动力量,它由外至内,一步步渗入词的创作之中。在推动词体革新的同时,为词的思想情感表达带来了具有个性色彩和阳刚之气的新特质。随着词中这一精神内涵的不断丰富和完善,词的创作也迭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关键词:温庭筠;柳永;苏轼;辛弃疾;狂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有言:“苏、辛。词中之狂。”在唐宋众多词人中间,先生独独拈出苏、辛二人称之为词中的狂者,的确别具慧眼。虽然两人在词的创作风格上存在着差异,“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人间词话》),但是他们却在词中融人了共同的精神特质——“狂”。何者为“狂”?“狂”的精神内涵又是什么呢?
《论语·子路》中对“狂”的精神内涵作出了界定:“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南宋朱熹集注日:“狂者,志极高而行不掩。”可见,从人的内在修养来说,狂者都是胸怀大志,勇于进取的。由于胸怀大志之人往往才能卓越,充满自信,因此他们的外在行为往往表现为不受世俗拘束,凡事率性而为。
接舆因楚昭王时政令无常而披发不仕。箕子因纣王昏庸无道而披发佯狂,在他们身上“狂”更多得体现了对社会现实不满的一种抗争精神,当勇于进取之志在现实中受到阻碍和打击,进取精神自然就转化成为对不合理现实的一种抗争,汉魏时期的弥衡和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无不以“狂”名世,那响彻九霄的狂鼓与洒脱不羁的狂醉同样向世人展示着他们的不满与抗争,在充满矛盾和不平的现实社会中,抗争成为他们精神世界中最具个性的闪光点。在以“温柔敦厚”为主导的封建社会中,狂者们突破了传统思想的束缚,极力张扬出自己的个性,为中国传统文化注入了生命的激情与活力。这种积极的精神在文学创作中也发挥着重要作用,它赋予了文学家开拓创新的勇气、个性鲜明的风格以及逆境中抗争的力量,这种力量在推动着文学发展革新的同时,也为文学的思想内容注入了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特质。李白、杜甫、自居易……,诗中的狂者数不胜数,然而,对于“娱宾遣兴”,“以佐清欢”的小词而言,又是谁创造性地在温软的绮罗丛中引人了偏于阳刚的狂者之气呢?
唐五代词中的“狂”
在词史的这一发展阶段中,花间词派的秾艳香软和南唐词的哀婉悲怨成为最具代表性的两种词风。前者内容多以男女相思离情为主,以华丽的词藻叙写离愁别恨,题材狭小,格调纤弱;后者虽然在词境上有所开拓,在词作之中融入了较为深广的忧患意识,但是由于性格的柔弱。使得南唐后主李煜在亡国之后只能一味地含泪悲叹,其词作虽然真情流露,读之令人动容,但始终缺乏那种积极向上的进取抗争精神,纵观这一阶段的词作,能够让我们嗅到“狂者”气息的只有温庭筠与孙光宪两位词人的作品。
被誉为“花间鼻祖”的温庭筠是“花间词派,最具代表性的词作家。“有才无行”可以作为温庭筠人生形象的一个概括。他不但在文学上极具才思,还精通音乐,《旧唐书》本传称之“士行尘杂,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过人的才华赋予他强烈的自信,在言行上则表现为不拘小节、狂放不羁,因此被那些谨守封建礼教规范的传统文人士大夫称为“无行”。而温庭筠这种真率张扬的个性正体现出他对保守旧传统的一种突破,具有较为积极的意义。就这一点来说,他的身上体现出了“狂”的精神特质。但是,对词体“娱宾遣兴”功能的认同,使他没有将自己的主体精神和情感抒写于词中,而是采用“代言体”的方式,以闺中女子为叙写角度,描绘她们华丽的容饰,精致的器具以及闺中的相思离愁,词人在现实生活中的“狂放”精神在词中找不到一丝痕迹。但是,如果我们从他词作的思想内容之中跳出来,站在一个更加宏观的角度上去分析温庭筠的词作,就会发现他在词史上占据着“开山大师”的重要地位。面对文人对词体的轻视,他不顾世俗目光,突破传统偏见,成为词史上第一个大力作词的文人,开创了文人词创作的新局面,成为婉约词风的创始者,对后世影响深远。薛励若先生在《宋词通论》中说:“温庭筠由萌芽原始的时期,造成了真正词学,其精神为创造的。”这种勇于开拓的创造精神不正是“狂”这一精神的体现吗?“狂”的精神成就了温庭筠在词史上的地位,有力地推动了词体的发展。如果说温庭筠将“狂”的精神引入词仅仅停留在外缘的话,那么我们在词人孙光宪的词作内容之中便能够更加直观地体会到“狂”的些许姿态。
孙光宪是唐末五代一位对词体发展做出重大贡献的词人。他勇于突破“花间词”狭小的胚材空间和“代言体”抒写模式,在词中展现真实的自我情怀。
浣溪纱
十五年来锦岸游,未曾何处不风流。好花长与万金酬。
满眼利名浑信运,一生狂荡恐难休,且陪烟月醉红楼。
杨柳枝
根柢虽然傍浊河,无妨终日近笙歌。骖骖金带谁堪比,还共黄莺不校多。
渔歌子
草纤纤,波漾漾,湖边草色连波涨。沿蓼岸,泊枫汀,天际玉轮初上。
扣弦歌,聊极望,桨声伊扎知何向。黄鹄叫,白鸥眠,谁似侬家疏旷。
在这些词作中,我们感受到词人对现实社会的不满,“满眼利名浑信运”,人生、仕途的得意与否并不取决于人的才能,一切只能听天由命,面对社会的不公,词人没有走向幽怨哀叹,而是以狂醉红楼的姿态表现出自己的悲愤;“根柢虽然傍浊河”,面对世俗的泥淖,词人坚守自己的节操,不随波逐流,傲然于世,“骖骖金带谁堪比”,虽出淤泥而不染,展现出词人的个性风采。
在孙光宪的词作中,“狂”的精神内涵较之温庭筠的词作更加丰富起来,不仅表现在词人勇于突破花间藩篱,于花间词风之外另辟天地的开拓精神,而且体现在将“狂”的精神直接注入到词的思想内容之中。那“且陪烟月醉红楼”的狂荡之气,“骖骖金带谁堪比”的傲然之气以及“扣弦歌,聊极望”的疏旷之气从不同的角度彰显出“狂”的精神特质。
在唐五代的词史发展阶段。由于文人对词体娱乐功能的认同,导致了词作题材的狭小和词风的趋同化特征,大部分的作品没有把目光转向广阔的社会现实和创作主体丰富的内心世界,因此,强调主体个性张扬的“狂”的精神在唐五代词中表现得并不充分。温庭筠没有将性格中的狂放之气注入到词的思想内容之中,孙光宪虽然在词的思想内容中注入了“狂”的些许精神特质,但是,在他的整体创作中这毕竟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并且对“狂”这一精神的展现也是或隐或显,较为单薄。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正是这股潜藏在闺阁脂粉丛中的刚性暗流,在随之而来的宋代词坛积聚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喷涌而出,最终将宋词的发展推向了顶峰!
柳永词中的“狂”
宋初词坛承继晚唐五代词的余绪,其代表人物是晏殊、欧阳修、张先和柳永。晏、欧两人较多继承了南唐词的传统,尤其受冯延巳的影响最深。刘熙载在《艺概》中对此有过精辟的论断:“冯延巳词,晏同叔得其俊,欧阳永叔得其深。”张先的词作题材也多继承了相思离情的传统范畴。可见,晏、欧、
张三位词人虽然在词的发展过程中注入某些新的特质,但是他们从题材到风格基本上没有脱离“词为艳科”范畴。宋词的更进一步发展需要对传统的突破和创新,完成这一重任的便是屡遭世人非议的词坛才子柳永。
柳永与“花间鼻祖”温庭筠在性情和人生命运上存在着很多相似之处。两人都是出身于官宦之家,才华横溢,皆因狂放不羁的个性遭到正统文人士大夫的鄙弃,饱尝人生与仕途的辛酸。“狂”成为二者性情之中最具个性的字眼。就词的创作而言,两人都对词的发展有着开拓性的贡献。但是,与温庭筠不同的是,柳永将“狂”这一主体精神特征更多地融人到了词的思想内容之中,在以“香软”为主导正宗的女儿词中毫不掩饰地展现着自己狂放的个性。
一、“狂”的表现之一——对词的大胆革新
薛励若先生在《宋词通论》中评价柳永在词史上的地位时说,词“至柳永乃始为大解放”,“柳永由诗人与贵族的成熟歌曲,又转向民间文学上去,其精神为革新的”,这些论述都对柳永大胆的革新精神表示出了赞赏。柳永在艺术形式上突破了唐五代以来小令一统天下的格局,大力创制慢词长调,并且在表现手法上创造性地使用铺叙和白描,这些都为北宋词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经验。柳永的革新还表现在对词题材的开拓,张端义在《贵耳集》中引项安世之语日:“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可见,柳永词的题材内容已经由传统词的闺阁庭院、尊前月下转向更为广阔的现实生活,抒写主体词人的真实人生经历和真切情感。即使是采用传统艳情题材,柳永在情感表现上也不同于贵族化的华丽含蓄,而是变得真率自然,也由此形成了柳永词新的审美趣味——俚俗。
对于柳永的这种革新,后人有过太多的是非争议。柳永的某些词作确实存在格调底下,庸俗不堪的缺陷,但是,他对宋词的开拓和革新更多的是积极的一面,没有这种勇于突破传统的革新精神,就不会有宋词如此高的文学成就,而这种力推动力量正是柳永性格中“狂”的精神的体现。
二、“狂”的表现之二——自信自负、不拘小节,个性张扬
唐五代词中的抒情主人公形象多是闺中思妇,尊前歌妓,因此柔美、含蓄、内敛成为词作的基本风格特征。宋初词坛上的晏、欧等人也多继承了这一偏于阴柔的词风。词至柳永,才将文人狂放洒脱的个性情感特征较为充分地融入词中,第一次在词中塑造出一位极具个性色彩的文士形象。
于是他的词中便有了“斗酒十千”(《看花回》)、“不泛千钟应不醉”(《玉楼春》)的豪放;有“似恁疏狂,费人拘管”(《少年游》)的自由洒脱;有“共绿蚁、红粉相尤。向绣幄,醉倚芳姿睡,算除此外何求”(《如鱼水》)的年少轻狂。而在另一篇词作《传花枝》中,更是将少年才子的自信自负展现得淋漓尽致。
传花枝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口儿里、道知张陈赵。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解刷扮,能咳嗽,表里都峭。每遇着、饮席歌筵,人人尽道。可惜许老了。阎罗大伯曾教来,追人生、但不须烦恼。遏良展,当美景。追欢买笑。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厮好。若限满、鬼使来追,待倩个、掩通着到。
柳永在词中尽情展现着自己最为真实得内心世界,在推崇道德礼法的封建社会里,柳永的自负狂傲个性无疑会遭到来自传统的批判,但这也正体现出柳永对保守旧传统的蔑视与反叛。虽然柳永的某些词作中展现的狂近于轻浮、颓废,但是,透过外在的形形色色现象,我们看到的是他对个性解放、对人生自由的一种追求。
三、“狂”的表现之三——洒脱中的悲愤与抗争
这是柳永在词中融人的具有积极意义的“狂”的精神特质,表现为对现实的不满和由此而生的悲愤和抗争。
鹤冲天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落榜之后,仍然张扬着他的自负和傲气。“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的自嘲之语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平之气和抗争精神。“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并不是他真得要彻底放弃自己曾经的理想,柳永的人生经历有力地说明了他一生都没有放弃对仕宦的追求,可见,最后一句所作出的人生选择饱含着太多的无奈和悲痛,“忍”字心头一把刀,一个字,便将貌似洒脱背后的悲愤之情暴露无遗。在这首词作中。柳永弃功名而去,而在接下来的这首词中柳永则“弃世”而去,在五湖烟浪之中回归人生的自由状态。
驱驱行役,冉冉光阴,蝇头利禄,祸角功名,毕竟成何事,漫相高。抛掷云泉,狎玩尘土,壮节等闲消。幸有五湖烟浪,一船风月。会须归去老渔樵(《凤归云》)
放弃,成为柳永宣泄不满的主要手段。如果说《鹤冲天》中的词人对社会和人生的不满、对仕途功名的抛弃更多地充满了青春的冲动和些许年少轻狂,那么《凤归云》中的“弃世归隐”则更多了一些理性和从容,充满激情的悲愤式抗争转化为相对的从容平和,这让我们似乎从中看到了苏轼的影像。苏轼从“常恨此身非我有,何曾忘却营营”的人生思索,一直到“小舟从此逝,江海渡余生”的人性解放,以“弃世,,来抗争世俗的羁绊,苏词之“狂”消除了柳永《鹤冲天》中少年意气式的冲动与悲愤,多了一份睿智和旷达。
可见,“狂”的精神在柳永词中得到较为充分的表现,但是由于他的这种狂放之气带有青春感性的冲动,再加上他大量艳情词的创作以及俚俗的词风,因此,柳永词中偏于刚性的情感特质往往遭到忽视。
“狂”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一种积极的精神状态在词的发展史上起着重要的作用,它推动着词体的革新,丰富着词的风格,提升着词的境界。词坛巨匠苏轼和辛弃疾之所以在词的发展史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就是继承了“狂,,的精神,并在对“这一精神内涵的完善之中将宋词的发展推向了顶峰。
苏轼、辛弃疾之词对“狂”的精神的继承和发展
“苏、辛,词中之狂。”的确,“狂”是他们二者身上共有的精神特质。两位大家都怀有勇于革新的精神,敢于向已有的传统发起挑战,在词坛上大刀阔斧地开疆辟土,占据了词史上不可动摇的地位。从这一点来说,这是对温庭筠“狂”的精神的继承,从温、柳到苏、辛,无不具有这种勇于开拓的精神。在继承的同时,苏、辛二人在词的创作中进一步丰富的“狂”的精神内涵,剔除了柳永词中“狂”的消极因素,使“狂”的精神变得更加积极和健康。
江城子
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袭,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觳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苏轼对柳永融入词中的“狂”的精神内涵作了进一步的丰富,面对人生的种种逆境,苏轼也表现出了他的抗争精神,
但他没有象柳永一样在追求人生解脱和自由的过程中充溢着少年的任性与冲动。他剔除了柳永词中的年少轻狂,为“狂”的精神注入了乐观和从容,使这种抗争变得更加理性。同时,他还为“狂”的精神注入了全新的特质,那就是,将“狂”的精神和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相结合,将有志男儿刚健的英雄之气融人词中。这些发展都使词的内涵和境界得到了提升,从而更加符合文人士大夫的审美趣味。
如果说苏轼词中的“狂”更多带有理性色彩,那么辛弃疾则将柳永的年少自信和苏轼词中的理性色彩融为一体,在自信之中融入自己壮伟的理想,在理性之中融入了对社会的嘲讽和批判。“狂”的精神内涵,最终在辛词之中得到最充分的诠释,激情和理性在辛词中也得到完美的结合。
杨海明先生在《唐宋词史》中对辛词的“狂”有着深入而精辟的分析,他认为,辛词的狂放精神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愤世、傲世和嘲世。
贺新郎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盂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申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在这首作品中,辛弃疾尽情地展示着他的狂放。既凸显他“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式极具豪情的个性,同时又对对“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式的社会大胆地表示不满,在“看试手,补天裂”一句中我们又感受到了他强烈的自信和勇于在逆境中奋发向上的进取精神。在另一篇词作《千年调》中,辛弃疾则对这个丑陋的社会进行大胆而辛辣的嘲讽,刻画出不分立场,随声附和者的丑态,幽默之中蕴含着庄严。
从温庭筠到辛弃疾,“词”的发展经历了太多的变迁,由最初的女儿柔情似水变成了英雄的刚健豪壮,“狂”的精神由“词”的外缘(推动词体革新)一步步渗透到了词的内在情感之中,在“狂”风不断蔓延词坛的过程中。“狂”的精神内涵也在逐步得丰富,变得越来越积极健康。为什么“狂”的精神能够始终贯穿于词的发展之中,并且成为推动“词,·发展的重要力量呢?究其原因,是因为“狂”的本质就是突破束缚,追求自由。而词的发展不正是突破传统束缚。寻求词体解放的过程吗?当辛弃疾将宏阔的宇宙,丰富多彩的人生无拘无束地纳入进词中之时,“词”便如雄鹰插上了翅膀,从樊笼中跃出,自由翱翔于天地之间,苍穹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