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翻译看语言之间关系(下)

2009-02-21 07:22张建青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09年11期

张建青

摘要:本亚明认为:翻译的首要目的是通过协调语言的多元性使其相互联结、相互补充。成为一种无所不包的独特语言,即“纯语言”。译文属于原文的来世(后起的生命),译者的任务是“解放纯语言”:译文与原文是语言之间互补的关系,可译性表现了语言之间彼此的中心关系。翻译不是译意思,而是译形式(即表意方式);运行对照式的直译即逐字翻译是最理想译法。

关键词:本亚明;纯语言;来世;可译性

本亚明难以归类,其思想遗产极为丰富,充满神秘气息。其翻译思想主要体现在《译者的任务》(1923),下面从三点来谈。

一、“纯语言”与可译性问题

《译者的任务》首先否定了读者主导的观点,译者的任务不在于把意义(信息)复制以便让读者理解原文。任何执行传播功能的翻译只能是信息(意义),但这对于文学翻译而言却是非本质的东西。因为文学作品的基本特性并不是陈述事实或发布信息,其本质是某种深不可测的神秘的诗意的东西,也即“纯语言”。

本亚明的翻译观建立在“纯语言”这一核心概念之上。他认为翻译的首要目的是通过协调语言的多元性使其相互联结,、相互补充,成为一种无所不包的独特语言,即“纯语言”又称“真正的语言即真理语言(a tnle language/anguage oftruth)”。“纯语言”是个很本质化的概念,本亚明对它的解释是。

各种语言之间有一种超历史的亲缘关系:这种亲缘关系存在于每一种语言整体的意图(intenfion)之中——不过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单独体现这种意图。只有每一种语言互为补充的意图集合(thetotality ofintentions)才能体现这种意图,此一集合就是纯语言。

在这里,亲缘关系指的是一种超历史的、先验的语言亲缘关系,这种关系不一定含有“类似”的因素:这种亲缘关系存在于每一种语言整体意图中。然而。这种亲缘关系只有在语言整体的“意图集合”中才能完整地体现出来。本亚明所谓的“纯语言”就是这种“意图集合”。在这一意图集合里,每一种语言的“表意方式(mode of intention)”相辅相成,相互补充。本亚明认为。

在一切语言的创造性作品中都有一种无法交流的东西,它与可以言传的东西并存。它或是象征什么,或是由什么所象征,视其语境而定。前者存在于有限的语言作品里,后者则存在于诸语言自身的(历史)演进之中。而那种寻求表现、寻求在诸语言的演化中将自己不断创造出来的东西,正是纯语言的内核。……它只是以象征的形式栖身在语言作品之中,在不同的语言中纯语言这种终极本质于种种语言学的要素和变化联系在一起,

也就是说:如果世界上有一种“真理语言”,那它就是“纯语言”。“纯语言”实际上是一种超越任何具体语言的抽象诏言,它很自然让人想起“亚当的语言”或通天塔之前的神秘语言,是一种元语言、本质语言。正是由此出发,本亚明论述了可译性问题。

语言的可译性有两层含义。一是可译性本身显示了语言背后的隐含意义。在本亚明看来,可译性表现了与语言之间彼此的中心关系,二是可译性也表现了一种语言与另一种语言之间的同/异关系。原文可译性的前提就是承认其他语言的存在。如果没有其他语言的存在。也就无所谓可译性或不可译性。他认为,尽管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表意方式,但仍然可能指称同一事物。这种不同表意方式之问的同一关系,见证了“纯语言”的存在。

这里,本亚明是想用“纯语言”来建“通天塔”。虽然各语言社团用语纷呈,但是,因为各语言之间具有可译性,可以通过翻译互相沟通。从本亚明的神秘主义宗教观点来看,这等于恢复了天人通用的普世语言,从而完成了救世的使命。正因借助翻译,语言间的亲缘关系就会表露无遗。事实上,诸语言间的亲族关系在译作的体现远远比两部文学作品之间表面的不确定的相似性来得深刻而清晰。翻译提示了原文语言的不完整性,而译文语言可以以其自身独特的一致方式补充原作语言的表意方式。因此,本亚明认为,译者的翻译活动使原文与译文两者显现为“最高语言(即纯语言)”的一个部分,说译文读起来就像原文一样,其实并非翻译的目标。优秀的译文应显现原文之异,通过译文,读者可以看到向纯语言趋近了一步,从而让“纯语言”之光更加光芒四射地照耀原文,

他认为:原语的符号本身就包含了可译性,而可译性决定了原文和译文的本质。换句话说,原文的可译与不可译,取决于原文本身有无翻译价值。对于某一作品,即使人们未能译出,也不可断言它不可译。必须质问的是,这一作品需要不需要翻译,或者说,原作在这个作品中,有没有值得翻译的实质性东西。原作语言质量愈低,愈不利于译作茁壮成长。一部作品水准愈高,就愈有可译性,我们只能在一瞬间触及其意义。

因此可以说,译作无论多么完善,也无法取代原作的重要性,但原作却可以通过可译性而同译作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事实上,正因为译作对原作是无足轻重的,它才更为紧密地同原作联系起来。不妨说,在译作中,原作达到了一个更奇、更纯净的语言境界。……在这个先验的、不可企及的境界里,语言获得了自身的和解,从而完成了自己。

二、译文属于原文的来世。译者的任务是“解放纯语言”

本雅明认为,翻译像哲学、像批评或文学批评、像历史,我们应从译文的角度来理解原文。这些观点主要想说明的是:译文与原文在意义或内容上无关,都是不同的语言表意方式,只是语言之间的关系。

正是带着很强的历史时间意识,他认为:译作源于原作,不过它不是源自原作的现世生命,而是原作的来世生命。翻译总是晚于原作,又由于重要的世界文学作品也从未在问世之际就选中译者,所以其译本的出现总是标志着它们生命的延续(阶段)。如果一部译作不仅仅是传递原作的题材内容,它的问世就标志着原作进入了自己生命的享誉阶段。如果人们从纯语言的角度来阅读原文。那么译文并不属于原文的生命,因为原文已经死了。因此,翻译可以说是生命的延续,译文成为原文永恒的来世。佳译不是服务于原作,而是其整个存在都来自原作,原作的生命之花在其译作中得到了最新的也是最繁盛的开放,这种不断的更新使原作青春永驻。

“译作在终极意义上是表达了原作生命的本质,它突出表现出不同语言之间至关重要的互补关系。如果译作的本质仅仅是挣扎着向向原作看齐,那么就根本不可能由什么译作。原作在它的来世里必须经历其生命的改变和更新,否则就不成其来世。即便意义明确的字句也会经历一个成熟的过程。……”原作语言与译作语言都处于不断的历史转化之中。“因为不仅伟大的文学作品要在数世纪的过程中经历全盘转化,译者的母语也处在不断的转化中。诗人的语句在自身的语言中获得持久的生命。然而与此同时,连最伟大的译作也注定成为其自身语言发展的一部分,被吸收进自身语言的更新之中。因此,译作绝非两种僵死语言之间干巴巴的等式。相反,在所有文学形式中,它承担着一种特别使命。这一使命就

是在自身诞生地阵痛中照看原作语言地成熟过程。”要让纯语言的种子在译作中成熟,“那么正是译作抓住了作品的永恒生命并置身于语言的不断的更新之中。因为译作不断把诸语言令人敬畏的成长付诸检验,看看它们隐藏的意义距意义的敞露还有多远,或者关于这一距离的知识能让我们把这一距离缩小到何等程度”。

“译者的任务(工作)是在译作的语言中创造出原作的回声,为此译者必找到作用于这种语言的意图效果,即意向性”,也即展示纯语言。纯语言在语言的创造性作品中,却还担负着沉重的、异己的意义。“译作重大的、唯一的功能就是使纯语言摆脱这一负担,从而把象征的工具变成象征的所指,从而在语言的长流中重获纯语言。这种纯语言不再意味着什么,也不再表达什么,它是托付在一切语言中的不具表现性的、创造性的言词。在这种纯语言中,所有的信息,所有的意味(意义),所有的意图都面临被终止的命运。……译者的任务就是在自己的语言中把纯语言从另一种语言的咒语中释放出来,是通过自己的再创造把囚禁再作品中的语言解放出来”。

三、译文与原文是语言之间互补的关系

翻译提示了原文语言的不完整性,而译文语言可以以其自己独特的表意方式补充原文语言的表意方式。原作的某些内在的特殊意蕴也要通过译作而显露出来。作品通过翻译使原作生命在另一不同地文化环境中得以延续。

译作不用与原作的意义相仿,但却必须带着爱将原作的表意模式细致人微吸收进来,从而使译作与原作都成为一个更伟大语言的可以辨认的碎片,好像它们本是同一个瓶子的碎片。为此目的,译作必须大力克制那种传达信息、传送意义的愿望。原作之所以重要。正因为它业已免去了译作和译者组织和表达内容的工作。……翻译的语言能够——事实上是必须——使自己从意义里摆脱出来。从而再现原作的意图。这一切不是复制,而是译作本身的意图。它和谐地补足了原作地语言。……一部真正地译作是透明的。它不会遮蔽原作的光芒,而是通过自身的媒介加强了原作,是使纯语言更充分地在原作中体现出来。

当众多的翻译家和理论家还在竭力理解和探求“(意义)对等”的时候,本亚明率先指出,“翻译不可能与原作相等,因为原作通过翻译已经起了变化;况且如果没有蜕变,‘来世也不可能产生。”他否定了读者主导的观点,认为译者的任务不在于复制意义,以让译语读者理解原文。译者要利用语言之间的差异,借译语来颠覆原语的秩序,又把潜藏于原文中,原语无法表达的意念展现出来,

佳译翻译本身不应求同,而应存异。在“纯语言”思想关照下,原文与译文的传统的“模式——复制”关系转为平等互补关系。翻译的标准也由传统的“等值(对等)”或“忠实”转变为语言上意指方式的相互“呼应”。在本亚明看来,翻译本身就是一种意指方式,一种不同于原文的意指方式。即语言符号。既然译作是自成一体的文学样式,那么译者的工作与诗人工作显然有别,各自独立。……译作呼唤原作却不进入原作,它寻找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点,在这个点上,它能听见一个回声以自己的语言回荡在陌生的语言里。译作的目的迥异于文学作品的目标,它指向语言的整体,而另一种语言里的个别作品不过是出发点。不仅如此。译作更是一种不同的劳作。诗人的意图是自发、原生、栩栩如生的:而译者的意图则是派生、终极性、观念化的。译作的伟大主题是将形形色色的语言形式熔于一种真正的语言(a true language),即‘纯语言”。在这种语言里,个别句子、文学作品,或批评的判断彼此无法沟通,因为它们都依赖于译作;然而在译作里,不同的语言本身却在各自的意指方式(mode of signifieationl中相互补充、相互妥协。最终臻于和谐。

译文不是复制原文的意义(meaning),必须亲切而详尽体现原文的意指方式(mode of signification)从而使译文和原文一样都作为更高语言(即“纯语言”)的“碎片”。这样,译文把原文的意指方式(mode of significationl拼接了起来,从而再现了原文。因此,翻译不是译意思(meaning),而是译形式(即表意方式mode/form of intention)。因此逐行对照式的直译即逐字翻译就成了本亚明心目中最理想的译法。他认为:圣经不同文字的逐行对照本才是所有译作的原型和理想。因为在多种语言的表层下,译者可以窥测出他们共同的东西,即“纯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