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福
摘要:英语和汉语渊源于不同的语系,其句法各具特点。文章以一句英语名言的汉译为个案,通过对比英、汉语的句法特征,认为在双语转换过程中英语句子汉译的方法理应灵活多变,其译文也应丰富多彩。
关键词:英汉句法;对比;翻译
1、引言
《外语教学》(2006年第3期)上刊载了一篇题为“母语在高校英语教学中的地位”的文章,该文较为深入地探讨了中国学生学习英语的目的、母语在高校英语教学中的地位、中国学生如何利用母语知识及克服母语对英语学习产生的负面影响等问题,具有一定的实践价值,读后令人受益匪浅。其中,在谈到中国学生学习英语的目的时,作者曹瑞明指出:
英语专业的学生,在进行英译汉的过程中,需要有扎实的母语功底。例如:“It is a truth universaliy knowledged(应为acknowledged,——引者)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这是Pride andPreiudice中的一个句子,如果我们把它译成“凡是有钱的单身汉都想要一位太太,这已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道理”就改变了原文的语序。损害了原文的艺术效果和审美价值。但是如果我们把它翻译成“有一条举世公认的道理,那就是:凡是有钱的单身汉都想要位太太。”就保留了原文的信息和语序,而且语言优美。
引文中的第二种译文较之于第一种译文,果真就像作者所言“保留了原文的信息和语序,而且语言优美”吗?笔者对此难以苟同,不揣冒昧,略陈浅见,就教于该文作者,并敬恳其他专家学者指正。
2、英汉句法特点之对比
英汉两种语言分属印欧语系和汉藏语系,在句法层面各具特点。有关英汉句法特点的比较和论述丰富多彩,既有形象而扼要的概论,又有深入具体的对比研究。譬如。“葡萄一竹竿”说就认为英语句子形似葡萄,不仅主干很短,而且多枝共干,枝条交错。恰如英语里频频出现的复合长句;汉语句子则像竹竿,长度一般较短,短句一个接一个展开叙述,仿佛竹竿一节一节地延伸。因此,有学者指出,英语造句主要采用“楼房建筑法”,许多句子成分通过各种表示关系和连接手段组成了关系词结集粘附在句子结构上,而汉语造句多用“流水记事法”,常用分句或流水句来逐层叙述思维的各个过程(连淑能,1993:65-67)。语言学家王力(1984:53)曾精辟地强调“就句子的结构而论,西洋语言是法治的,中国语言是人治的”。
更多的学者则借助于现代科学尤其语言科学研究的成果,从不同视角对英汉句法特点加以具体的对比研究。就语言属性而言,现代英语属综合一分析语,除了词序和虚词手段更多地运用形态变化来表达语法关系,而汉语是典型的分析语,主要用词序及虚词而非形态变化来表达语法关系:英语句子具有严谨的主谓结构:NP+VP,而汉语的主谓结构要复杂得多:主语不仅形式多样。而且可有可无;谓语也复杂多样(连淑能,1993:1-2,29-37)。从句子结构和词类优势的角度,英、汉语句子结构最主要的区别在于英语重形合,主要靠语言本身语法手段;汉语重意合,主要靠句子内部逻辑关系。同时,英语句子中名词与介词占优势,而汉语句子中动词占优势等(陈定安,1998:5-9)。以句型研究为出发点,刘宓庆(1999:66,150-51)视语言中的“句型”为一种“语言的动态表达模式”。认为英语以动词形态变化为主轴,共有二十五种句型,汉语按主谓宾分布模式,可以分解出一百多种句型:并指出由于英语句型有限,句子结构不难析出,而汉语句子则不然,其主语的界定更为不易,谓语也更具多样性。邵志洪(2005:87-88)从话题结构与主谓结构、人称与物称、平行结构和重量趋势四个方面比较了英汉句法特征,如在语法化方面,认为英语选择了主题,而汉语选择了话题。“作为主语优先型的语言。英语主谓结构是高度语法化的句法结构。作为话题优先型的语言,汉语中话题跟主语不一致并且话题比主题得到更高的语法化”。基于更深层次的民族思维特点来看,一方面,英民族重抽象思维和形式逻辑,严格区分主体和客体,而汉民族重形象思维和辨证思维,主、客体相互交融,这就造成了英、汉语表达形式(尤其在句法层面)各异,句子重心不同,甚至词义理解也出现困难(张海涛,1999:21-23):另一方面,英语语言构造上的突出特征如“形合”,除了受制于以“重理性、重分析、重形式”为特征的分析思维模式,更渊源于西方传统哲学中“理性主义”、“神凡二分”等哲学精髓,反映出一种形而下。“器”重于“道”的语法:而汉语语言表达上的突出特征如“意合”,不仅受到以“重领悟、讲含蓄”为特征的整体思维模式的影响,更与中国传统哲学中“天人合一”等思想密不可分,体现了一种形而上。“道”重于“器”的语法(司显柱,1999:78-85)。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英、汉语渊源不同,民族思维各异,句法特点极为悬殊。英语句法不仅以形态变化为突出特征,而且一般具有较为严谨的句法结构:而汉语句法则较为灵活多变,强调以意驭形,结构反映出更为隐含、难以把握的特点。造成这种差异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究其根源,几乎都与双语本身、民族思维方式、表达习惯、文化传统等诸多因素密切相关。
3、英语句子之汉译
英汉两种语言句法各具特点,拥有不同的句型系统,这必然会造成在双语转换过程中难以实现句法结构(包括语序)的一一对应。关于英语句子汉译的方法,真可谓不胜枚举,常见的方法就有拆分、转换、正反、省略、增补、重复、还原、替代、引申、注释等。现在我们来具体讨论如何翻译“引言”部分中的那个英语例句。此例为简·奥斯丁(Jane Austen)代表作《傲慢与偏见》的开篇首句(段),也是一句广为人知的名言。就笔者手头上所掌握的资料,有如下几种版本的译文(以出版时间先后为序):
1.凡是有钱的单身汉,总想娶住太太,这已经成了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王科一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2.有钱的单身汉总要娶位太太,这是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
(孙致礼译,译林出版社,1990)
3.饶有家资的单身汉必定想要娶妻室,这是举世公认的真情实理。
(张玲、张扬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
4.举世公认,一个拥有大笔财产的单身男人,必会想娶一个女人做太太。这已成为一条真理。
(义海译,海峡文艺出版社,1994)
5.单身汉如果手中拥有一笔丰厚的财富,必定要考虑娶房妻室,速成为众所公认的真理。
(赵琪译,青海人民出版社,1995)
6.富有的单身汉一定想娶位太太,这是举世公认的真理。
(张隆胜译,北京燕山出版社,1995)
7.有钱的单身汉必定想娶亲,这条真理无人不晓。
(张经浩译。中国书籍出版社,2005)
对以上译文也有学者提出质疑,认为该小说的第一段隐藏了许多“玄机”——如作者在说反语(irony)、这句话使用了修辞技巧“突降法”(bathos)等,并评析道:“至于突降法,两个译本(即译文1、译文2——引者)都未能保留,原因也许是要照顾中文的习惯句法,假如译成‘有这么一条举世公认的真理:凡是家财万贯的单身汉,必然需要娶个太太,则句法不大合乎常规,显得着急了点儿”。且不论这位学者的理解与推断是否牵附、妥当,但以上说法或许算得上一种仁智之见,因为它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对提出的见解进行了客观的分析,并考虑到译文1、译文2的语序变化,是为了“要照顾中文的习惯句法”,而“习惯句法”恰恰是表达好任何一种语言的关键。
然而,在“引言”部分,我们看到的是一种近乎武断的观点,居然主要凭译文语序的变化,就判定两种译文的第一种“损害了原文的艺术效果和审美价值”,而第二种则“就保留了原文的信息”,“而且语言优美”。其实,此种观点既没有充分考虑原句使用的语境,又缺乏对英、汉语各自的句法特点及表达习惯的正确认知,因而是不恰当的。我们认为,小说《傲慢与偏见》的开篇首旬只是体现了英语it句型的一种具体用法,即评述将要提及的事实,因为在英语里人们要评论事实、事件或情况时。常常用“F,后接系动词、补足语加说明事实的that-从句(辛克莱,1999:524;参见夸克等,1989:1542-43)。作为小说的开场白,这句话言近旨远、论断精深,不仅是对19世纪英国社会人们以追逐金钱为特征的婚姻观的真实写照,而且暗示了小说的重要主题——为了金钱结婚是错误的,但结婚荷不考虑金钱也是不明智的。从句法上看,英语中it句型既符合英语多采用非人称做主语的习惯,保持句子的整体平衡,又具有英语圆周句(pefodie sentence)的基本特征,遵循英语信息表达的“末端重量”(end-weight)原则。
就以上七种版本的汉语译文而言,它们各具特色,除了译文4和译文5的句读及措辞或可商榷外,基本在内容上和原文并无出入,不仅语句通畅明达、地道自然,毫无雕琢晦涩之感,而且从语序上无一例外地选择并符合汉语表达所倾向的“前端重量”(front-weight)特征。显然,这些译文“改变了原文的语序”并无不可,更不会因此而“损害了原文的艺术效果和审美价值”。在谈到汉、英翻译时,诗人兼翻译家余光中(2002:37)强调:“由于语言隔阂,文化迥异,两种文字在形、音、文法、修辞、思考习惯、美感经验、文化背景上既如此相异。字、词、句之间很少现成的对译可循”。更何况,“逐字对译的机械方法,忠实于形式而忽略内容的作法,是与翻译的实质格格不入的”(罗选民,2005:70)。关于句法与翻译的关系,翻译家傅雷的观点较为客观、公允:一方面,“我们在翻译的时候,通常胆子太小,迁就原文字面,原文句法的时候太多”;另一方面,为了译好原文,如原文“风格的传达,除了句法以外,就没有别的方法”(傅雷,1984:545-49)。简言之,大量的翻译实践已经证明:无论是英语句子还是汉语句子,其句法结构越复杂,在英汉互译过程中译者要做的“调整”(尤其包括语序)往往就越多,译法和译文也就越丰富多样。
4、结语
在中外翻译史上,同一句话乃至同一部作品。在不同时期,即使在同一时期的不同阶段,不同译者由于主、客观因素的差异,往往会给出风格迥异的译文。针对这些译文。我们一般不宜简单而粗率地做出是非对错之类的判断,因为这种直观的、印象式的评论通常是毫无价值的。清赵翼《瓯北诗话》有诗云:“只眼须凭自主张,纷纷艺苑漫雌黄;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这首切中时弊的讥讽诗,至今仍不乏警示之义。上文所述或许仍有偏颇之处,但愿不是“雌黄”之见,多少能给读者一点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