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波 李炎辉
佩尼·波特是美国亚利桑那州一个农场的主人,他为我们阐述了一只郊狼的动人故事……
拂晓时分,一阵闻所未闻的嗥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那声音听起来如同魔鬼在哀嚎。在亚利桑那州这个偏远的农场上,晚间各种动物五花八门的叫声此起彼伏,但是,没有一种声音比得上今夜窗外的嗥叫令人毛骨悚然。没错,那一定是北美郊狼!窗外令人心悸的嗥叫声,使我缩在床上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世界突然归于沉寂。我心惊胆战地朝院子里望去,以为外面一定是血迹斑斑。奇怪的是,只见几簇兔毛如蒲公英一样四处散落。看来,这只郊狼只叼走了一只兔子。
我的目光移到一英里外。在飘着甜甜香味的苜蓿地里,一辆蓝色拖拉机的车头灯在薄薄的晨雾里若隐若现,拖拉机后挂着一个巨大的割草机——那是我的丈夫比尔正在割草。
我把郊狼的事抛在脑后,起床准备早餐;两个女儿——十二岁的贝蒂和九岁的詹美在马厩里喂牛和兔子。突然詹美风一样地冲进厨房。“妈咪,”她愤偾不平地喊道,“爸爸杀死了一只郊狼!刚才,就在那边地里。”我的心里蓦地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难道刚才还威风凛凛的郊狼转眼间就陈尸旷野了吗?
不一会儿,比尔走进屋,他把被汗水浸湿的帽子挂好,坐在壁炉前,对我说:“我不小心铲死了一只郊狼。”
“我知道,詹美已经告诉我了。”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痛苦神情。
“这些天来,我发现有只母狼一直在草场边看我,它看上去骨瘦如柴,病恹恹的,挺可怜。有一次我从反光镜里看见它跟在割草机后面逮地鼠,一点也不害怕机器,可惜现在……”他沉默片刻,接着说,“这只母狼现在说不定已经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你怎么知道是只母狼?”
“大肚子。”他肯定地说。
我非常震惊,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悲伤更加重了:“也许它没死,你只是以为自己杀死了它。”
比尔难过地盯了我一眼:“不会的,它一定死了。这几天要多注意红头美洲鹫的踪影,它们爱吃郊狼的尸体,找到它们就找到了那只郊狼。”
但是,红头美洲鹫一直没有出现。我的心里又泛起了一丝希望,也许它真的没死,还在哪个角落里遭受磨难。想到这里,我又感到不安。
夏去秋来,那只郊狼渐渐被我淡忘了。
寒风凛冽的一月,我在鸡棚里装上了电灯,给马厩里的马披上毯子。一个午夜,我听见鸡棚那边传来一阵狂嗥,急忙穿上衣服冲过去。在我的手电筒射出的光束里站着一只衰老的郊狼一一只有三条腿,左前腿自膝以下没有了。
原来比尔的割草机只铲掉了它的一条腿!可是它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它还能捉兔子吗?它看上去瘦骨嶙峋,皮毛黯淡无光,原本毛茸茸的尾巴变得稀稀拉拉,还长了疥癣。一张小巧而狡黠的脸上长着一对巨大的耳朵,双眼有点浑浊,就像患了白内障,再加上那凄楚可悯的神态,让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可是,它的孩子在哪儿?它一定生了一两只狼崽,而且现在也该断奶了。我四处张望,试图发现小狼的踪迹。突然间,母狼愤怒地张开大嘴,露出一排闪着寒光的獠牙。它一定是觉察到我的企图,并像世界上任何一位母亲那样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渐渐地,它感觉出我并没有恶意,神态稍有舒缓。我轻轻地熄灭灯光,让它趁机退到黑暗中销声匿迹。
然而,回屋后我怎么也睡不着,我似乎深切地感觉到了它的处境:濒临饿死的边缘。郊狼的食物通常是鸟、鼠、野兔和昆虫,但是,我也曾听说过它们喜食蔬菜。也许它能接受覆盖着苹果片的狗食吧。可是,“公爵”会怎么想呢?
“公爵”是我家那只206磅重的温顺的英国大猎犬,它在前廊吃饭睡觉。“公爵”有时也会慷慨地让宿敌——猫把它的残羹一扫而光;但是,让这只巨大的野兽与它同盆共餐,它会有什么反应呢?不管怎么说,我也得试试。于是,我起身备好比平时多一倍的狗食,放到前廊。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前廊传来奇怪的声音。偷偷望去,只见野兽和家畜双双毛发倒竖,尾巴夹紧,匍匐于狗食盆的两侧:郊狼两耳竖立,蜷伏在地,狂嗥不止;“公爵”则战战兢兢地呜咽着。最后,“公爵”一下子瘫倒在地,巨大的头颅耷拉着,悲伤地叫起来,而郊狼则一步步逼近盆边大嚼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月,郊狼时常前来进餐。渐渐地,它银灰色的皮毛又泛起光泽,体重也增加了不少。到温暖湿润的四月,母狼的身体愈加强壮。一天,我欣慰地对女儿说:“瞧,咱们的郊狼长得多精神,真希望它能完全康复!”
“有希望吗?”贝蒂急切地问。
“有。”我说。詹美喜欢给草原上的每个生灵都赋予一个名字,她笑着对我们说:“太好了,我们就叫它‘希望吧!”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叫声,我们母女三人朝外望去,看见“希望”正对着厨房外的油烟嗥叫。
“‘希望肯定喜欢吃煮过的食物,讨厌吃生的。”詹美咕哝着。比尔的脑袋从报纸堆里抬起来,目光里含着微微的笑意,他似乎也开始关心这名幸存者了。几天后,他买回一本关于动物的书,书上说适应能力很强的郊狼比其他动物都活得长,因为它有灵敏的嗅觉,在旱季能嗅到何处地下有水;它喝完水后就躲藏在附近,当其他小兽飞鸟赶来解渴时,它就一跃而出,美餐一顿。
那天以后,“希望”只来过一次,看得出它又怀孕了。我从比尔的书上得知“希望”或许是它那一群狼中惟一的母狼,担负着传宗接代的伟大职责。在怀孕阶段,“希望”躲进洞中,由配偶和其他同伴喂养,直到幼狼出生并断奶。那以后,“希望”又得独立谋生了。八月里的一天,比尔兴冲冲地回来,向我们讲述了动人的一幕:“清晨我正在割草,三条腿的‘希望突然带着一只小狼出现在草原上。它一瘸一拐地朝拖拉机走来,没有一丝害怕的迹象。走近后,小狼开始四处奔跑追逐那些被滚动的割草机夺去藏身之处的地鼠。接连饱餐数只后,小狼又抓住一只扔到草地上,小狼的嘴一松,放跑那只地鼠,‘希望则一把捉住放进嘴里。母子俩在草原上尽情嬉戏着,朝平缓的坡下滚去。过了一会儿,‘希望玩累了,在草原上闭目小憩。小狼舔了一会儿母亲的鼻子,又去咬母亲的两只大耳朵,最后,它乖乖地蜷缩在母亲身旁,脸上露出幸福满足的神情。”比尔讲完后,深情地对我说:“看见它们,我就回想起孩子们小时候在你怀里甜甜入睡的情景。”
第二个严冬又到了,我们担心小狼已经断奶了,其他狼再也不帮“希望”了,“希望”拖着一条残腿,怎么能驰骋草原自由捕食呢?每晚,我都在“公爵”的饭盆里多备一份食物,盼着“希望”来食用。但是,每天早晨我都发现食物依然剩在盆里。不过远方传来的嗥叫比往年更加频繁更加嘹亮了。这是“希望”在问我们好呢,还是在呼唤它的孩子?
时光匆匆流逝,又到了收割苜蓿的季节。四月末的一天,比尔又发现一只郊狼在锋利的割草机旁跳跃。选是一只年轻健康而且怀着孕的母狼。“它跟了我一个小时,”比尔说,“一点都不怕我,而且它捕捉地鼠的动作完全像个老手。”
老手?这是不是“希望”的另一个孩子呢?是“希望”第二个晚上到我家来时那只躲在暗处的小狼吗?它看见第二年夏天母亲和弟弟在我们的地里捉地鼠嬉戏了吗?转眼三年过去了,瘸腿的“希望”拖着残缺的躯体,在严酷的大自然和人类枪口的双重威胁下生存下来,并且养育出活泼健康的子女,它是真正的英雄。“我想你说的不错,”比尔笑着对我说,“‘希望的确是适应环境的强者,不是吗?”
是啊!郊狼使我们懂得了什么叫困难重重,什么叫坚忍不拔,以及救他物于危难之时是多么有价值。怪不得郊狼每天都那么纵情地放喉歌唱。
生活是严肃而公平的,它会夺走你的某些东西,但它也会赐予你同样多的东西。只要我们永远保持一颗希望之心,就迟早会得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