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涌
2007年底,美国的教育之都波士顿有两则新闻。一则已经轰动全国甚至世界:从2006年起,哈佛将要求家庭年收入在12~18万美元的学生,以家庭收入的1/10支付哈佛的教育费用。当然,年收入在12万以下的家庭,支付比例更低,而年收入在6万以下的,仍然按几年前的规矩,费用全免。另一个则是不为人注意的地方消息:马萨诸塞州的州长Patrick向州议会要求20亿美元的款项,以维护全州29个公立大学的基础设施。
这两则新闻,反映了美国高等教育严重的两极分化。哈佛的这一大手笔,一下子把读哈佛的费用降低到普遍州立大学的水平,每年会减少收入2000万美元左右。但是,这对哈佛的财富而言,实在是九牛一毛。哈佛的“金库”捐助基金已达近350亿美元之巨,最近一年在股市上升值25%,也就是将近70亿美元。但是,哈佛所在的马萨诸塞州,29个公立大学的基础设施年久失修。这次州长提出的拨款,被称为“紧急法令”。不过也才区区20亿。
马萨诸塞州的大学生有2/3就读于公立大学。这些公立大学财政紧张,只能开源节流:涨学费、雇佣临时教师、砍掉必要的教学设施。结果,教育质量下降,费用却提高了。而马萨诸塞州偏偏又是精英的私立大学最集中的州:哈佛、麻省理工学院、威廉斯学院,个个富得流油,有提供免费教育的实力。如果不改革,未来少数精英可以享受免费的一流教育,一般学生则只能接受昂贵的二三流教育。教育的不公平,将进一步导致社会的不公平,如何解决这一问题?
有人已提出这些富可敌国的大学和普通院校共享资源的方案。但让这些大学把自己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捐助基金白送给别人,恐怕会遇到激烈抵抗。另一个措施,就是让这些一流大学扩招,扩大免费一流教育的受益人数,也增加这些大学的影响力。最近40年,美国的人口增加了1/3,申请哈佛的人数增加7三倍。但是哈佛新生人数也不过在40年前1550人的基础上增加了125人。其他一流大学也都大同小异。结果,能上一流大学的学生比例越来越小。美国的一流大学,规模相当小,哈佛现在拥有6715名本科生,已经属于过大的了。精英教育变得越来越精英,一流大学的录取率大致在10%多一点(哈佛竟在10%以下),乃至一流大学拒绝一些“令人惊异的优秀学生”(包括在学术能力测验SAT中获得满分的学生)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于是要求扩招的声音不绝于耳。然而,尽管外在的压力和内在的条件俱在,各一流大学的扩招计划都非常谨慎。普林斯顿仅四千多本科生,AL,2005年开始扩招,预计到2012年,本科生人数将增加500人。斯坦福大学20年前有6571名本科生,如今增加到6759名,20年增长不足200名。
纵观这些扩招计划,将学生人数在七八年内提高1/1 0就已经算是非常大胆了。这些财大气粗的学校,要钱有钱,要生源有生源,究竟怕什么呢?最关键的问题还在于教育质量。这些大学一扩招,有将近万人的本科生,就形同一个州立大学,再没有小大学那种面对面的人际互动,师生关系也将疏远,对话式的讨论班也将被满堂灌的大课所取代。
美国的一流大学面对巨大的扩招压力,慎之又慎。目前的扩招计划,不仅都和增加教授人数并行,而且也都为增加出来的学生新建寄宿学院。以耶鲁为例,计划扩招6D0名学生,则将新建两所寄宿学院。这样,就为学生创造了一个小共同体。有一种小村子里9里9亲的感觉。这是一流大学必不可少的因素。
以这一标准衡量,中国的一流大学,没有一个是一流的。大学城的兴建、大学的合并升级,恰恰毁掉了提高教育质量的潜力,乃至在一些“大学城”出现教授下了课就急着赶班车的现象,和美国一流大学中师生在寄宿学院中同住的情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说大学不能“大”,要点也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