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 旭
絮蓉开始要求补买金首饰的时候,土生坚决反对。絮蓉的理由是,当年穷,可以不买,现在有条件,别的过就过了,惟有送定情物这条,不能不补。土生说,你跟我十几年,我对你的感情坚不坚定,你心里有数吧?如果坚定,还有必要送定情物吗?如果不坚定,送那个又有什么用?首饰纯属累赘,不但穿戴费神,还给出门带来风险,有害无益。
后来,被絮蓉缠得不胜其烦,土生妥协了,说:“钱是你管的,想要什么自己去买!”絮蓉不依不饶,说:“那还算你送吗?要是这样行得通,我何必跟你浪费那么多口水?”土生无可奈何,只得跟她进城,买了一套齐全的黄金首饰。本来说好不买耳环不穿耳洞,絮蓉临时变卦,死活要买,还当即穿了耳洞,气得土生话都不跟她讲。
他们家在村对面岭上的果园里。原来他俩白天在园里忙活,晚上看电视,没事从不进村。买回首饰以后,絮蓉几乎晚晚进村,因为土生不像以前爱搭理她,更因为她想在村妇面前显摆。起初她不过是这家走走,那家转转,一身金灿灿的,听到几句夸奖就心满意足,赶在天没黑定前回家,土生也懒得管。后来,她迷上麻将,打到半夜才回,土生就以离婚相威胁。她根本不怕,还讥讽道:“前几天才吹自己的感情比金子那个呢!”土生没有办法,怕她回来半路出事,跟了她两夜。后来实在熬不住,就随她去。果园有近百亩,是他们发家的根基。白天累得够呛,晚上他要早睡才有精神。他觉得奇怪,不管老婆玩得多晚,都不耽误她明天早起干活,而且从不偷工减料。
土生偷偷向孩子和岳父母求援,叫他们劝说絮蓉远离麻将,都没有效果。絮蓉向土生摊牌说:“我辛辛苦苦做了十几年牛马,现在日子好过了,才有这点爱好,不影响做工,又不至于败家,你最好看开点。”土生赌气说:“哪夜你要是倒在半路,我直接叫人用席子卷你去丢下河,看都懒得看你!”絮蓉说:“如果命是这样,我认。要是你的命到,躲在乌龟壳里头也逃不脱!”
絮蓉依然故我。不过,她很有分寸,不玩超过五块钱一炮的,时间不超过十二点。有一夜,土生的堂哥木生又输个精光,跟麻将馆老板赊账。老板说:“我有规矩,赊账最多一千,你上次已经达到,不好意思。”木生跟絮蓉借钱,絮蓉把身上的票子都掏出来,才九十来块,刚够她的本,还不够他放五炮呢。他打二十块一炮的。他干干地站在旁边看她打完一盘,又说借她的金戒指用一用,她说这是你老弟送给我的定情物,动不得的。木生接着向馆里的其他人借了一遍,都不给,就骂骂咧咧地走人。
土生对老婆无计可施,只能在楼房外高高地装起一盏大灯泡,每晚睡前拉开,让它尽可能清楚地照亮村子和家门之间的道路。
尽管如此,絮蓉还是在半道上出了事。那天晚上,她搓完麻将出村,刚走到岭脚时,就被几个蒙面人抢劫。她奋力抵抗,被重重地揍了几下,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歹徒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她身上那套金首饰来。在抢耳环时,她的一边耳垂被撕裂。
土生被激烈的捶门声惊醒,便意识到事情不妙,因为絮蓉出门从来没忘记带钥匙。当他开门看到满脸惊惶衣衫不整的老婆时,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他面无表情,一声不吭,上前轻轻捏住她还在滴血的耳垂。她一下扑到他怀里,抽泣道:“我错了!要是听你的话,就……”
他一手帮她夹住伤口不让血流,一手抱她,还是不说话。听她倾诉完,他才问:“除了钱财,其他——没有事吧?”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肯定地说:“没有没有!”他的脸这时才有表情,半笑半嗔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以后还去吗?”“给个南瓜做胆也不敢了!”
进了屋,他用酒精帮她清洗伤口,才发现耳垂是裂开的。他心疼得直吸凉气,说:“笨蛋!财去人安乐,他抢就给他嘛,不值得拼命。”她惭愧地撒娇说:“还不是为了保住你的定情物嘛!”
处理完伤口,土生才打电话报案。他放下电话时,发现絮蓉在用欣赏的眼光看自己,便说:“看什么看?色迷迷的。”絮蓉说:“你讲话好准。”“准又没人听,有屁用!”“算我对不起你,得了吧?哎,当初你讲有赌就有抢,有时连亲戚朋友都不放过,我还笑话你哄娃仔,这回亲眼见了。”“意思是你认得抢劫的人?”“嗯。虽然他们蒙脸,又不出声,但我看身材、衣服、动作,不会错。做梦都没想到是他们!多亏你安了大灯泡。”“那就好办!”
第二天天刚亮,土生就用摩托车送老婆去医院。在事发地点,他们找到絮蓉前一晚丢失的钥匙。
案子很快告破,絮蓉的财物全部失而复得。但她从此不再佩戴首饰,也不去打麻将,老老实实地和老公在岭上劳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