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溢嘉
完美的作品常是一个艺术家在生活细节上追求精确与完美的副产品。
著名剧作家易卜生素有洁癖,他写作的房间都布置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对自己的收入和支出他都明确记载。他更是一个有名的“重写作家”,一再修改、撕毁自己的原稿,务必使它们达到他认为“完美”的境地。他交给出版商的稿子都重新誊写过,完美无瑕。
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则一定要在有着适当设备与工具的工作室内才能作曲。他写作的书桌像外科医师的手术台,上面依序放着各种颜色的墨水瓶,各种形状的橡皮及铁尺、小刀、画谱工具等。每张乐谱都以各种不同颜色的墨水———蓝色、绿色、红色与黑色———来书写,每种颜色都有它特殊的含义与用途。
瓦格纳在作曲时,也有仪式行为。在他生命的晚年,除非周围有柔和的线条、色彩和香味,否则他就无法工作。他对触觉与视觉似乎有着病态的敏感性,当他作曲遭遇困难时,就要不停地抚摸柔软窗帘或桌巾的褶边,直到灵感出现为止。他要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柔和甜美,甚至无法忍受工作的房间里有棱角的书籍出现;而且要拉上窗帘,不让自己的眼睛眺望窗外花园里的小径。
有不少艺术家具有这种强迫性性格。强迫性性格都有追求“精确”与“完美”的倾向,这似乎可以说明某些艺术家作品的精美。圣托马斯说:“美就是秩序的光彩”,一件令人赞赏的艺术作品很少是草率为之的,它经常需要艺术家一再地修饰,才能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
在一般人的感觉里,艺术家常是不修边幅,生活乱七八糟,似乎这样才能有较多的“创意”,所谓才华“横溢”是也。但从易卜生、斯特拉文斯基及瓦格纳的生活与创作来看,要使作品产生“秩序的光彩”,似乎也要有“秩序的生活”。這些具有强迫性性格的艺术家,将“外在世界”安排得井然有序,是一种具有建设性的“自我防卫”,在这种保护下,他不再分心,而使“内在世界”的灵思得以顺利地奔涌而出。
(周波摘自《世说心语》
国际文化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