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兰
许多人可能都認为嘴长在自己身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其不知,说话是讲究艺术的,言论也要看社会环境。
说话的艺术有两种,一种是你虽然表达了原本对方会很尴尬的意思,但含蓄而委婉地说得让对方接受你的批评但却感到很舒服。如说:“你这篇文章写得很好,但还有很大的修改空间,再写两稿,可能是一篇很漂亮的作品。”这肯定比“你这篇文章有致命的弱点,除非伤筋动骨、大拆大卸,否则很难改好。”效果要好得多。另一种则是谄媚,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将白的说成是黑的,看着上司的脸尽说好听的。
说什么,怎么说,是其理念、思维决定的;同时,与其知识多少及经历、地位、年龄、性别、职业有密切关联;有时,有的人,或与诸如此类没有关系。
至于说什么,怎么说,关乎一个人的前途乃至命运,也许并非每个人都能深刻地认识到以至时时恪守说什么、怎么说的“准则”。
叶圣陶先生的杂丈《“今天天气好呵!”》四十年前即拜读过。当时年轻,并未多想。四十年后再读,不禁感慨不已,深感先生对社会观察之细、对国人体会之精、对制度分析之深,遂赞道:此乃传世之作。
人与人对话只能谈天气,“但是说天气不好,也许会冒犯了这冥漠无言的大自然,忽地来一阵烈风暴雨,吹痛了头脑,沾湿了衣裳:这还是不行。”何以至此?原来,“环境如此,人就变得异样地机警圆滑。”
这让我想起了五十年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1957年。昨天还为我们讲课的老师,今天就是右派了!原来是几年前他说了一句“外行不能领导内行。”当时,同学们都觉得这话有道理呀。难道不让内行来领导非让外行领导干嘛?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大实话,竟让他戴了二十多年的“帽子”,致使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当年竟有五十多万人戴上了统一的帽子,一生中,四分之一的岁月被打入另册!何其悲哉!痛哉!概括起来说,他们每个人不过就说了那么一个意思,或“统购统销”不好,或“合作化搞糟了”,或“单位里的党员有宗派倾向”云云。就这么一句话,还是在伟大的号召之下,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及“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政策感召之下说出来的,写出来的。如此之多的人因言获罪,其结果导致“大跃进好,人民公社好,三面红旗好”的一派“大好形势”,最后迎来历史大倒退、经济大崩溃的文化大革命。
说什么,怎么说,是一回事;听什么,怎么听,又是一回事。人人都有一张嘴,八亿人八亿张嘴,十三亿人十三亿张嘴,很难让人们说同一种话,这才有了《宪法》里的“言论自由”。说话有好听的,有难听的,对于说话者,讲究说话艺术固然重要,但对听者,讲究艺术的话还是不讲究艺术的话,都听一听何妨?
六十岁以上的人都有体味,如今言论的环境比三十年前宽松得多。有了意见就提,对政府、对领导,可以批评,可以复议,甚至可以诉讼。提倡和谐,提倡宽容,自然就不会堵塞言路;疏导,总比堵塞科学得多。
中国长期处于封建社会,封建主义的习惯势力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清除干净的,长官意志、官僚主义、上智下愚、官官相护等等,时不时地冒出来。当今,“今天天气好呵!”的社会环境已经彻底改变,但是进京抓法制报刊记者、因用手机短信讽刺县委书记而被关押等奇闻仍未绝迹。推进民主、加强法治,仍然是摆在国人面前的重要任务。
“今天天气好呵!”是杂文本身的标题,也是本文的“文眼”,就这么一句典型的“例话”。不仅结构起全篇作品,而且“派生”出如此典型的社会人文环境与时代氛围。杂文创作抓到这样的“灵魂”,成功便是自然的了。
叶圣陶(1894—1988)原名叶绍钧,字圣陶。江苏苏州市人。著名作家、教育家、编辑家、出版家和社会活动家。1912年中学毕业后,即开始当小学教师并从事文学创作。1921年,与沈雁冰、郑振铎等发起组织“文学研究会”,提倡“为人生”的文学观,陆续出版了童话集《稻草人》以及小说集《隔膜》、《火灾》等。1923年,叶圣陶进入商务印书馆,开始从事编辑出版工作。并主编《小说月报》等杂志,同时继续文学创作,发表了长篇小说《倪焕之》和大量短篇小说。1930年,他转入开明书店。他主办的《中学生》杂志,是最受青年学生欢迎的读物。“九一八”事变后,参加发起成立“文艺界反帝抗日大联盟”。抗战期间,他先在中学、大学执教,后继续主持开明书店编辑工作。1946年,叶圣陶回到上海后,积极投身爱国民主运动。
1949年初,叶圣陶由上海到达北平,担任华北人民政府教科书编审委员会主任;7月,参加第一次文代会并当选为文联全国委员;9月,出席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共和国成立后,他先后出任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副署长兼编审局局长,教育部副部长兼人民教育出版社社长和总编。1962年,叶圣陶加入中国民主促进会,在1979年民进四代大会上,当选为民进中央副主席,1984年9月,出任民进中央代主席。
2009年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