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不住三句问

冯日乾

人们常说小孩儿家“经不住三句问”，没学会撒谎而撒谎，或是受人指示说假话，三盘两问便会露馅，供出幕后牵线的。其实，大人也一样，即使是代表智慧之最的如來佛祖有时也经不住三句问。阿傩、迦叶二尊者向唐僧师徒要“人事”，未果，便以无字经书报复。事情闹到我佛处，佛祖却笑道：“我早知道；经不可轻传亦不可轻取，要点好处费也是佛之常情嘛；当年众比丘圣僧去舍卫国诵经，只收得些许银子，我还说他们卖得太贱叫后辈儿孙没钱使呢!”说完，才吩咐二尊者去传他们的真经。这可以理解为大人物的幽默吧。但要是唐僧追问一句：“如果二尊者继续向我们要‘人事呢?”这就叫老人家也不好回答了。说“他敢!”绝不可能，因为佛祖并不准备严管他的大弟子；说“你看着办吧”也不行，那就等于说可以送礼(事实上二尊者背过如来仍然坚持要“人事”)。当然，我佛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显出尴尬或是恼怒。他很可能会再玩一次拈花微笑的高招，叫你自己去悟。

天上地下确有许多事，经不住三句问。比如，近来有些地方的文件上有规定，凡属乱收费的，纳税人有权拒缴。乍一听令人振奋，政府部门给权啦，老百姓可以挺起腰杆顶歪风啦!但只要细想三分钟，又会觉着这“权”给得有点蹊跷。既然是“乱”收费，乱纪违法的“乱”，本来就有权拒缴，何需再来规定?难道在文件之前公民是“无权拒缴”，应该任其宰割的?或许有人说，来个明文规定不是更好吗?不见得。有些事，如果三令五申不管用的话，那么三十令五十申可能也难落实。你拒缴，孩子上不了学；你拒缴，车轮不得动；你拒缴，家属的病要耽搁。找谁?向上反映了，媒体曝光了，人家还是照收不误，怎么办?“拒缴”甚至还被宣布为“态度不好”，要“加倍处罚”，如之奈何?这种县官不如现管的大事小事，我们已见过不少了。

经不住问的事多不可怕，怕的是有一些你还不能问。记得那一回，央视的一个谈话节目，台上台下互动。气氛煞是热烈。有位小学生模样的观众站起来发问：“既然吸烟有那么多的害处，为什么国家还让烟厂造烟?”刹那的惊异之后，所有人都笑了，最是女主持笑得爽和甜。满堂朗笑而无人作答，那聪明的小观众一定会很快明白过来：这问题是不能问的。唐僧乃得道高人，他没有不识相地向如来问主意，而是在尊者再次索礼时，将随身所带金钵盂乖乖献上，换得了真经。

许多现象于是冠冕堂皇而又稳稳当当地存在着。如何问倒这种不能问的现象，或者，至少能让人人都弄个明白呢?恐怕我们还得想想办法。

[原载2009年1月2日《文汇

报·笔会》]

插图／孙万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