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安妮带你回家

美　丫

一

安妮快两岁的春天,忽然变得不安定起来。

母亲说,安妮该谈恋爱了。

果然,一直温驯听话懒得出门的安妮,在这个春天格外活跃起来,频频出门。

安妮这样的躁动,持续了小半个春天,然后有一天,安妮忽然安静了下来。早上醒来,竟然发现它在床头卧着,呼噜呼噜地睡大觉。

母亲说,兴许,安妮怀宝宝了。

接下来安妮一天天懒惰起来,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睡醒了就吃东西。饭量大了许多,果然是怀了宝宝。

二

一个月后,安妮明显笨重起来,肚子大了一些。更加懒惰,不爱动,有时候唤它一声,它眼皮都不抬。

快三个月的时候,安妮的肚子已经快要坠地,母亲说,猫三狗四,它是快要生宝宝了。

随后不久的一个夜晚,安妮生下了三个宝宝。安妮就这样成了真正的妈妈。

在宝宝们面前,曾经娇气任性的安妮一下子成熟了,由着几个睁不开眼睛的小家伙在怀里拱来拱去,不生气,也不急躁。这幸福的一家四口,我蹲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些柔软的小家伙。

于是就轻轻地伸出手,不曾想,手还没有碰到小猫咪,安妮忽然发出重重的呜呜声。我吓了一跳。

安妮怎么了?我的手停在半空。

这时,母亲走过来,问我,你干啥?

我说,我想抱抱小猫崽,它们很好玩。

母亲急忙说,别伸手,小心安妮抓你,哺育期的母猫是很凶的,六亲不认。

不会吧,我想起安妮平时温柔的样子,它是认识我的。

它谁都不认识,母亲把我拉起来,你最好别动它,更别动它的孩子,现在,它就认识它的孩子,把全世界都当成敌人。

我还是将信将疑,可是看着安妮那种警惕的眼神,由不得我不信,只好悻悻地站起来,嘟囔一句,真是自私的笨猫。

那是母性,不是自私更不是笨。母亲反驳我。

三

那几个小猫崽,大约十天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毛发也浓密起来。两只是黄颜色,一只是栗色的,会喵喵地叫了,可爱极了。

我给它们取名字,大黄、小黄和小黎,我会趁安妮不在的小小的空当儿,伸出手抱起它们来温柔抚摩。

有一次,我正抱着小黎逗弄,没留神安妮回来了,看见这一幕,即刻发出呜呜的愤怒声,并弓起它的脊背,吓得我一下将小黎放回窝里,退到一边。

好几天,安妮没有再离开它的窝,警惕性加倍提高。一天下班回家后,母亲告诉我,安妮带着它的孩子们搬家了。

我没听明白,搬家?安妮怎么把孩子带走的……我连声问母亲。

母亲叹口气,我也找了大半天才找到,但你别过去看啊,不然它们还会搬。

到底在哪里?我追问。

在你以前的床底下。母亲说,安妮把它的孩子都叼到你以前住的那个小屋床底下的小地毯上去了,可能它找了好几天才找到那个地方。

天哪!这个安妮。我说,我去把它们抱回来。

别动它们。母亲厉声制止我,一定是觉得窝里没有安全感了才搬的,让它在那里吧。你千万别去看,不然它还会搬!

动物就是动物,一点儿没有感情。我不和它一般见识。

可是心里,却总痒痒的,两天后的晚上,我偷偷溜进那间现在做了储藏室的小屋,打开灯,探下身去。果然,床底的那块小地毯上,三个猫崽正拥挤在安妮怀里吃奶,而灯光下,安妮的眼神却像刀子一样射向我,令我打个冷战,飞快地爬起来跑了出去。

结果因为我那半分钟的观看,第二天,安妮竟然再度带着它的孩子们失踪了。这一次,全家人找翻了天都没有找到。母亲不停地抱怨我。而我没想到安妮真的能倔犟到这种程度。我也着急了,不管怎样,我是爱它们的。最后,母亲说,先别找了,安妮总会出来吃东西的,小猫崽也会叫唤了,只要在家,就能听见。

于是,我们都不再发出声音,每个人静静地待在一个屋子里,终于,母亲听到了她的卧室隐约传出来的猫崽的叫唤声,我们细细分辨,那声音,竟然来自衣橱顶上的几个箱子中间。

我瞠目结舌,那么高的衣橱,安妮自己爬上去我不奇怪,可是,照母亲说的,它要一个个把小猫崽叼上去,也太不容易了。

它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我后悔不已,真的不该打扰它们。

为了弥补过错,我给安妮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等它饿了的时候自己溜下来吃,一家人,都装作不知道它和猫崽住在哪里,努力成全它的安全感。

四

终于,一个多月后,安妮带着它的猫崽回到了窝里。一个多月的小猫崽,正是可爱的时候,已经能够东奔西跑,也许在安妮眼里,它们多少能够照顾自己一些,不再像最初那么脆弱,所以,它放心了许多,也不再充满防备,不再敌视我们亲近猫崽、逗它们玩。它和我们曾经的亲近感,随着猫崽的一天天长大又回到了从前。

但是一个家里四只猫,真的是太多了。所以猫崽快三个月的时候,母亲提议,看能不能送出去两只。

过了几天,母亲的同事抱走了大黄,表哥来抱走了小黎。家里,只剩下小黄和安妮,显得清静了许多。只是我们没想到,大黄和小黎走后,安妮开始不吃饭了,焦躁地到处跳来跳去。

母親说,它的孩子走了,它肯定有几天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但是几天过去,安妮不仅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变得更焦躁了,饭也不好好吃,而且开始频繁出门,一出去就是一天。

这个安妮,真能折腾。连母亲都无奈了。它也许是想找大黄和小黎,找不到也就算了。但令我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大约半个月后的黄昏,外面下着小雨,安妮脏兮兮地从外面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只同样脏兮兮的小猫,黄色的毛发,不是大黄又会是谁?

我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想起来喊母亲和父亲。他们都跑出来,看着安妮带着它的孩子站在门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出话来。

安妮过来蹭蹭我的裤脚转了两圈,那是它饿的时候习惯地向我撒娇的表示。我蹲下来,看着它有点讨好的眼神,疲惫却又想撒娇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一把抱起它,眼泪掉了下来。

我承认,这一刻,我被安妮征服了,被它的母性征服了。它是一个了不起的母亲,一个伟大的母亲。

那天晚上,我给安妮和大黄好好洗了个澡,用吹风机吹干,然后把它们母子三个抱在床上哄它们玩。大黄和小黄很快打成一团,相互追逐、相互抓咬……安妮在旁边看着,不时舔舔自己的毛发,充满欣慰,却似又充满遗憾。

遗憾小黎!我的心一紧,表哥住在乡下,离我们家几十公里,安妮无论如何是找不到的,可是,它会不会像找大黄那样一直找下去。我再也顾不得已经很晚了,拿起电话来打给表哥,听到他的声音,张口便问,表哥,小黎,就是那个小猫,还好吗?

表哥听明白了我的话,叹口气,刚才舅妈已经问过我了,明天我就给你们送回去。

我愣了片刻,放下电话,一回头,母亲在身后站着,微笑着看我片刻,说,我真害怕安妮会累死在寻找孩子的路上,我想,它是不会放弃的。

没错,它不会放弃。

一个家里四只猫,就是有点儿乱。母亲自己絮叨,谁知道安妮怎么那么疼孩子,不像一般的猫,那就别让它们一家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