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文
布偶戏春秋,好戏看个够。11月15日早上,海峡两岸木偶艺术节在漳州市歌仔戏中心隆重开幕。在开幕式演出中,海峡两岸8支专业表演团队同台献艺,风格迥异的各类木偶、活灵活现的掌上绝技,让漳州市民充分领略了中国木偶艺术的魅力。
奠基传统 积极创新—————访台湾戏剧协进会理事长郭陈松
11月14日下午台湾四大知名木偶剧团循“小三通”渠道来到漳州。当他们用罢晚宴,听过漳州歌仔戏,入住下榻的酒店时已是晚上9点多。
台湾戏剧协进会理事长郭陈松,瘦瘦高高的,声音很洪亮,聊起台湾木偶剧的变革滔滔不绝。记者担心白天的舟车劳顿,会让这个年近六旬的老人感到疲乏,不敢叨扰太久。郭陈松却说:“我们常年四处演出,这点路不算什么。想当年,哪有宾馆住,都是睡在庙里。”
郭陈松,1950年出生于台湾。他的父亲郭文成是一位商人,上世纪六十年代郭文成并购两家木偶剧团,成立“小乐天”掌中剧团。郭陈松从小在剧团长大,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传承了父亲的衣钵。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台湾民众的娱乐生活单调,看木偶戏、听歌仔戏就是百姓最为喜爱的活动。在繁盛时期,台湾的各类剧团有800多个,其中以布袋木偶剧团居多。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位名叫王俊雄的木偶艺人,改良传统布袋木偶戏,加入“声”、“光”、“电”元素,创造了金光布袋戏。金光布袋戏以武侠为题材,用闽南语讲口白,语言夸张谐趣,剧情生动抓人,立即赢得一大批观众的喜爱。后来,王俊雄还把金光布袋戏搬上了电视屏幕,一时间风靡台湾。
至2009年金光布袋戏《霹雳天启》已播出一千五百余集。如今,台湾还有一个专门播放金光布袋戏的有线频道—————霹雳台。 “打得轰轰烈烈,爱得死去活来”的霹雳戏,吸引了许多年轻人,他们追看剧情,购买、收藏剧中的偶人,形成了一大批号称为“布布迷”的粉丝群体。
面对如此热闹的场面,郭陈松的内心却隐隐有些担忧。他说:“近年来全台湾登记在册的木偶剧团有300多个,应该说会演掌中戏的人很多,但良莠不齐。大家的心态都比较浮躁。有些年轻演员虽然会操偶,却不会讲口白。戏里的对白、配乐都靠录放机。有的剧团一台录放机,两个人就可以演一台戏,那样的演出质量和效果可想而知。”
金光戏借助镭射、烟雾、电脑音效等,看起来五光十色、眼花缭乱,但过份依赖特技,反倒把传统的技艺给削弱了。郭陈松说:“漳州布袋木偶还完整地保留着传统技艺,这很可贵,也是台湾艺人要来这里拜师学艺的一个原因。”同时,他也认为,漳州布袋木偶剧在坚守传统的同时,还应该进行一些创新和改良,以吸引更多年轻观众。
对于未来的发展,郭陈松充满信心:“只要下一代人还感兴趣,我们的艺术就有生存和发展的空间。”
一场 戏改变一生—————记台湾新世界掌中剧团宋顺鸿
宋顺鸿是台湾新世界掌中剧团的操偶师兼行政企划。在记者采访的几位台湾操偶师中,他不是年纪最轻的,也不是功力最深厚的。引起记者兴趣的是,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出生于木偶戏世家。从爱看木偶戏到演木偶戏,他的经历,或许可以代表台湾年轻一代对木偶艺术的理解与追求。
宋顺鸿出生于1973年,今年36岁。20岁那年,他刚刚服完兵役,很偶然地看到了一场布袋戏。宋顺鸿为操偶师精湛的掌上技艺、绝妙的口白所折服。好奇心顿起的他,跑去后台观看。他发现,那个操偶师竟然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年纪没比他大多少。在后台,他当即决定要拜师学艺。那个让宋顺鸿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操偶师,名叫王泰郎,当时是新世界剧团团长的儿子。
学习操偶自然是年纪越小越好,20岁的宋顺鸿已经超龄,手指的柔韧性与灵活性明显不足。王泰郎问宋顺鸿:“学演布袋戏不是一年两年能成的,靠演布袋戏谋生并不容易,你能坚持吗?”宋顺鸿说:“能。”王泰郎收下了这个徒弟。几年后,王泰郎正式接棒成为新世界的掌门人,宋顺鸿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王泰朗的教徒方法与众不同,他觉得宋顺鸿虽然在操偶技术上没有先天的有利条件,但他有文化、善思考,训练他说口白,一定精彩。台湾掌中剧中说口白,只能是一个人。也就是说,一个人得分演生、旦、净、末、丑所有角色。“就说女声吧,还得按年龄特点来区分音色。所以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揣摩,真可谓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说口白得力发丹田,往往一场戏排下来,宋顺鸿就累得大汗淋漓。
在台湾,演出木偶戏的收入很低,如果单靠演戏讨生活是行不通的。所以在演戏之余,宋顺鸿还兼做一些小买卖。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木偶艺术的热爱,他总是说:“布袋木偶不是玩具,它是一门艺术。”
宋顺鸿在剧团一干就是16年。前面12年他都在学习,直到4年前才独立登台演出。师傅骂他:“没有人像你这样学得这么慢。”但师傅也赞他:“没有人像你这样坚持到底。”是的,在台湾对木偶戏感兴趣的年轻人很多,但是学演木偶戏的年轻人却很少,能够十几年如一日坚持潜心学下去的年轻人更是凤毛麟角。
宋顺鸿的坚持为他赢来了掌声,常常有观众问他:“你演戏很多年了吧?演得很好。”宋顺鸿说:“我师傅只给我打60分。”
业余时间,宋顺鸿通过进修,不断提高造诣。近年来,他常常被台湾的一些学校请去教授木偶艺术。
记者手记
缺席的诏安铁枝木偶
11月15日,海峡两岸木偶艺术节开幕。一大早我就赶到了歌仔戏中心。门口摆着一长溜列队迎宾的花篮。其中有一个花篮上竟别着一只颜色陈旧的木偶。猛地看到来自古老年代的符号,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触目心惊。
有个工作人员走来,一副嫌恶的样子,高声道:“这是谁的,赶紧给我弄走。”大厅边上一位老先生蹒跚而来,连声说:“好好,等拍完照我马上拿走。”说着爱怜地整理了一下木偶的衣服。
我走上前去拍照,老先生非常热情地向我介绍道:“这是诏安铁枝木偶!漳州最古老的木偶,在国际上都很有名的。”我仔细一想,对呀,与提线木偶、布袋木偶并称为“福建木偶三绝”的诏安铁枝木偶怎么没有在艺术节的邀请名单上?在家门口举办的艺术节,外地那么多剧团都来了,怎么能漏掉自家的宝贝呢?老先生说:“我们没钱。我是单枪匹马自掏腰包来的。”老先生是水利局的退休干部,并不是诏安铁枝木偶剧团的成员。他仅仅是热爱铁枝木偶。
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老先生守在他的木偶边上,来一个就介绍一个。接着,他又拿出了另一只木偶当场表演起来,许多人好奇地围了过来,争相拍照。老先生不住地说:“谢谢你们厚爱”。老先生给我留了电话号码,他说:“姑娘,照片麻烦你帮我留着,多少钱,我给你。”
开幕式演出开始了。漳州布袋木偶《大名府》、泉州提线木偶剧《训猴》,上海的杖头木偶、台湾的金光布袋戏,一个个你方唱罢我登场,喜气洋洋热热闹闹。我跑到大厅看到老先生还站在原地,冷冷清清,陪着他的木偶。如果木偶有感情,我想,那个坐在花篮上着华丽戏服的铁枝木偶,一定很失落。
我想说的是,漳州有很多的宝贝,但并不一定都被珍惜。
舞台的灯会熄灭,那活灵活现的世界,剎那就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