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卓尔
法斯宾德说:爱比死冷。拍完最后一部电影,他服药杀死自己,起身去往永远冰冷的地方。一部极端错乱倒置的电影,成了他的绝唱。名为《雾港水手》(Querelle)的电影,有畸恋、虐恋、暗恋、多角恋、同性恋,有酒吧老板色诱水手,水手色诱警察、船长恋上水手、水手转头色诱另一个水手……主角爱过一个个人,亦从未爱过这些人,把他们弄得神魂颠倒,遍体鳞伤。片中出现震慑而大胆的同性情色镜头,以及乱交沉溺堕落的情节,赤裸裸地将观众带到目瞪口呆的极限。
这是法斯宾德的欲望水手图、绝望、空虚、淫乱,这个世界是臆想出来的吗?还是真实存在?关于那些生活在海上的同性恋生活的小小世界,是一个荒诞的世界,却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1976年之前,同性恋仍被视为非法行为,时常面临着被起诉和炒鱿鱼的危险,在陆地上已没有他们的生存空间,于是同性恋们便逃进了大海。他们摇身一变,化身水手,在海上某些接纳同性恋的商船上快乐的生活,成为一段并不为人熟知的习俗。比起岸上的生活,商船上的人们对这些女里女气的男子有着更大的包容度,甚至有时候还会一头扎入同性恋们的变装舞会,乐不思蜀。
同性恋水手——远离俗世的法则
远离人间的水手,尽管在大海上无忧无虑的生活了几个世纪,对于大陆来说,他们是一段消失的记忆。直到英国作家乔·斯坦利(JoStanley)和保罗·贝克(Paul Baker)出版了一本讲述同性恋们的海上生活的书籍——《你好!水手:同性恋水手被隐瞒的历史》(Hello sailorThe Hidden History of Gay Life at Sea)之后,这些海上花花蝴蝶的隐秘生活才重现在了公众视野中。马其赛特海事博物馆(Merseyside MaritimeMuseum)基于此书为基础,举办了“海浪上的同性恋生活”的展览(5月16日~8月23日,2009年),揭示了上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之间的同性恋水手在商船队上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些资料也是第一次在主流博物馆的展出。在那个时代,同性恋如果不幸找了个工程师、会计或办公人员的工作,总是需更谨慎地对待外界的敌意,才能保住自己的饭碗,而这次的展览显示了为何同性恋水手们能够自在生活的原因。
当年的水手们还为展览特别绘制了记忆中那些秘密的欢愉场地——世界各地可以遇到同性恋的港口和酒吧,以及为我们翻译了他们曾在公众场合所使用的一些暗号,那些混合了所有可能的语言,意大利语、吉普赛语,犹太语,以及一些些伦敦口音……编制出一套只有同性恋间才能互相意会的秘密流通语,使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面对外界的人谈论各种话题,比如,玩笑几句对面那个笨拙的老绅士。这些兴高采烈的水手们成了商船上的一道独特风景线,有些从未在现实生活中遇到过同性恋的乘客,在甲板上冷不丁地撞上了一个穿着花枝招展的裙子的男人,总是会被吓得不轻,但当发现周围的人依然岿然不动之时,摸把冷汗压压惊又坐下,随着气氛渐近,他们慢慢地也成为了这白日梦马戏团的一员。
其中有些人甚至会热心的为同性恋派对贡献“道具”,“你想扮成护士吗?不难,只要去船上找个护士借她的制服就行!同理,我们可以找到各种各样角色的衣服,船上的人都非常乐于助人,呵呵,虽然有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我们拿这些东西去做什么。”一个水手回忆道,“我们会从一个亚麻制品商那里搞到许多布料,又染又剪,做成各种各样在派对秀上穿的衣服。”这位水手说的“派对秀”,指的是在水手们巡航归来后定期举行的聚会,这是一个完全抛弃陈规戒律的狂欢时刻,涂脂抹粉的同性恋水手们会穿上各种各样性感的女式礼服粉墨登场。
此次展览上的众多珍贵旧照都记录了这些奇异不羁、人与人之间毫无界限的欢乐时光。照片上的人物毫无顾忌,不再需要在公共场合那样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戴上假发、穿上女式胸衣、露出刮掉毛的大腿、涂上脸红心跳的口红……被拥戴在周围爱慕的眼光中,面对相机镜头,轻启皓齿。
同性恋艺术家——美感的双重荷尔蒙
同性恋水手为何如此令人春心荡漾?英国同性作家奥登(W.HAuden)为此解释:“许多同性恋者喜爱水手,并非偶然。因为当水手登陆了之后,他们便象征从海上而来的纯洁神祗,不受陆地上的人类文明和法律限制,因此不管做什么,都不必背负罪恶感。”被视为同性恋的保护神的圣塞巴斯蒂安(St.Sebastian),被后来的许多画家意淫了一遍又一遍,譬如美国画家马斯登(Marsden Hartley),将他打扮成穿着紧身背心的水手模样,还在发达肌肉手臂上增添蝴蝶刺青一枚,性感异常。
似乎同性恋们都热衷于追逐美,有时候这种对美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女人,现代生活中从事时装设计、时尚造型,理发业、模特界的同性恋比例极高,希腊神话中的那位自恋而俊美的神那喀索斯,因爱恋自己的水中倒影最终跳进河塘的故事似乎可以解释这个原因,这些男人们——不,胜似女人的男人们——他们总是对美充满了无限的迷恋,并且能够自如地将美诠释的恰到好处。正如,开屏的孔雀是雄性,不是人们常以为的雌性。
也因此,同性恋对美的执着,也引起了他们与艺术的紧密联系,文艺史上能抓出不少同性恋艺术家来,其中有许多还是大名鼎鼎的名家人物——达芬奇。米开朗基诺、柴可夫斯基、伯恩斯坦,王尔德,福柯…--同性恋的世界同样与艺术源远流长。或许是,被压抑的身份以及对美的敏锐鉴赏,使同性恋的深层情感在艺术中得到自由的释放?
这并不是不无道理,追溯到罗马时代,圣殿中总是充满了表现男性美的雕像,成年男子除了异性伴侣之外,也总是会有几个关系极度亲密的男伴,还要说回那个圣塞巴斯蒂安,罗马皇帝爱上他的百夫长——圣塞巴斯蒂安正是一位美貌的年轻男子,这位美男的形象被被中世纪的艺术家画了又画,而后世的摄影、音乐、戏剧也拿他做灵感缪斯。至于为何他在后世竟会阴差阳错地成为同性恋们顶礼膜拜的“守护神”?原因可能要追溯到许多表现圣塞巴斯蒂安被罗马皇帝下令处死的画作有关。
传说圣塞巴斯蒂安因营救当时被视为异教的基督徒,触犯规条,因此被绑在木桩上乱箭射死。原本是惨痛而悲壮的场面,可奇怪的是后来的画家越画越离谱,越画越暧昧,许多画家的画中,五花大绑的圣塞巴斯蒂安半裸着,脸上没有了痛苦的表情,几枝稀稀拉拉插在身上的箭好似不存在,代之以“像一位沉思安静的青春期少男,一脸被小爱神邱比特的箭射中了似的表情。”圣塞巴斯蒂安那带着无穷暗示寓意的享受表情,亦成了后世尊崇为同性恋之神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