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水
段祺瑞字芝泉,安徽合肥人,是继袁世凯之后威权最盛的北洋军阀,和当时王士珍、冯国璋并称北洋三杰,是颇具实力的皖系军阀首领。有人说这位当时的北洋政府执政者联日、亲日、降日卖国,但段祺瑞却在晚年发誓抗日,把日本逐出中国,显现了难得的民族气节。
上海淮海中路1517号那幢掩映在翠绿丛中的花园别墅,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曾作过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现为上海市级文物保护单位。1933年初,在北洋政府曾两度执政的段祺瑞迁居此楼,并在这里度过了余生。
1926年,段祺瑞退出政坛后,曾长期寓居天津租界。年近古稀的他为何突然拖着衰病之躯,千里迢迢南下上海呢?
原来,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日军鲸吞了我东三省,继而又企图控制华北地区,谋划组织华北傀儡政权。他们在京津物色合适人物,其中最主要的争取对象之一就是段祺瑞。在日军看来,当年的亲日派领袖段祺瑞与日本政府之间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虽然他退隐后无权无势,但倘若能在傀儡政权中挂名任职,那影响也是不小的。为此日军派段祺瑞的一些故旧部属劝他出山,其中一个重要人物叫王揖唐。日本关东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也曾数次到津密晤段祺瑞,请段出面组织华北政府,日本愿以全力支持。段虽未答应,但也曾提出几项条件。其中一条是由日方提供3000万元以组织华北政府,发起“倒蒋”,并先提供600万元作为活动经费。
1933年初,蒋介石获悉这一情况,深恐段祺瑞真的出山与南京国民政府对峙,于是急忙派交通银行董事长钱新之作为特使赴天津,秘密安排段祺瑞到上海。钱新之持蒋介石致段祺瑞的亲笔信到天津后,在曾任北洋政府财政总长的蒋介石小同乡李思浩的陪同下,拜见了段祺瑞。
其实,段与蒋有过一段师生关系。蒋介石早年曾就读于保定军官武备学堂,段祺瑞当时兼任该校总办,虽未为蒋直接授业解惑,但也算有师生之谊。蒋介石曾对段祺瑞的侄儿段宏纲说:“我亦保定军官学堂学生,段先生是我的老师。”所以,钱新之一见段祺瑞,就递上蒋介石的信,并说蒋委员长十分想念老师,盼老师南下住一段日子,还许以国民政府名义给予优厚待遇。段很爽快地就答应随钱新之南下了。因为此时的段祺瑞正处在进退两难之际,他既不愿做汉奸,又不敢断然拒绝,无奈之下只好与日军虚与委蛇。
段祺瑞对外则声称:“此行无所谓任务。二小女在沪读书,余思之切,故前往一看。”“余研究佛学多年,将往普陀一游。余素患腿病,时愈时患,藉此长途旅行,以活动筋骨。”并表示:“适蒋派员希望过京时一谈,蒋系余之学生,余当然可见他谈谈。”
而受日差遣拉段祺瑞出山的王揖唐,听说段要南下,便一再劝阻。据段祺瑞的女儿段式巽回忆,当王揖唐得悉段南下的决定后,曾不止一次地对他吵吵嚷嚷:“我们一向是北方的,去南方能干得成什么?不要去南方,守在北方好。”行期既定,蒋介石派张群到津,用专车迎驾。就在段祺瑞登程前,王揖唐还急急赶来阻拦。段式巽正色对王揖唐说:“王大哥,别再来出主意了。”并叫听差:“快送王老爷回去!”同时急忙搀扶其父上汽车,驶出府邸前往车站。
1933年1月24日,段祺瑞一行抵沪。
段祺瑞住进了今淮海中路1517号(一说段祺瑞初到上海住在市政府为其安排的福开森路世界学社,后迁至此)。这幢花园别墅建于1900年,后被盛宣怀购得,故称为盛氏家宅。据说盛宣怀生前将这幢豪宅作为遗产传给了儿子盛重颐。民国之后,袁世凯下令将这幢房子封存起来。1929年,国民政府又下令,称盛宣怀侵吞公款,证据确凿,应没收其遗产,并要其后裔具报。后裔无奈之下,遂将这幢别墅让给曾任安徽省主席的陈调元。
段祺瑞在上海生活安定下来后,便表明了自己抗日的态度。他在接受《申报》记者采访时说:“日本暴横行为,已到情不能感、理不可喻之地步。我国唯有上下一心一德,努力自求。语云:求人不如求己。全国积极准备,合力应付,则虽有十日本,何足畏哉?”“爱国朝野一致,救国唯有自救耳。”
但日军仍不死心,仍想引诱段祺瑞出山搞华北五省自治。在段到上海不久,日军便在天津成立所谓“中日密教会”,谎称段祺瑞为会长,更有人假借段的名义四处活动,组织便衣队,扰乱社会治安,助纣为虐。听说此事后,段祺瑞马上致电王揖唐、曾毓隽等,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余养疴上海,不问世事。目下华北局势严重,恐有假借名义,为轨外行动者,殊非爱国之道。盼诸弟严密访察,告知地方当局,严加制止。”
然而王揖唐附逆心切,段祺瑞南下后,他仍不遗余力为日寇效命,并试探段祺瑞对重返天津的意向。由此,还闹出了一场沸沸扬扬的电报风波。据载,1935年的一天,王揖唐给段祺瑞发了一封非常古怪的电报,全文为:“玉裁诗集,已预约五部,余诗接洽,再待奉告。王赓。”这封在局外人看了如坠五里雾中的电报,段祺瑞一看却是心知肚明。原来,王揖唐初名志洋,后改名王赓。“玉裁”原指清代文字学家段玉裁,但此处则隐喻段祺瑞。“五部”是指所谓的“华北五省自治”。段祺瑞断然拒绝了王揖唐的邀约,并复一封电报如下:“专电转陈。玉公谓:股东决不同,不约其他方面,切勿接洽。即已预约者,请作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揖唐和段祺瑞的电报往来,尽管都用了暗语,但不知何故竟被一些记者获悉了。就在段祺瑞复电的第二天,上海一家报纸用醒目的大字标题登出了一段让局外人颇为不解的文字:“预约诗集有五部,段祺瑞不出售;津王某来电,措辞闪烁;段复告务须一切作罢,态度坚决可佩。”一时猜测纷起,不少记者索性跑到段公馆探问究竟。段祺瑞感到这是向国人表明自己心迹的大好时机,就干脆请《立报》记者把往来的电文公布于众。他的这一爱国举动,深得人们的赞许。
1936年11月2日,段祺瑞病逝于沪寓,享年71岁。段在弥留之际,留下亲笔遗嘱,内讲“八勿”,忧国忧民,阐述复兴之道,足可传世:
“余年已七十余,一朝怛化,揆诸生寄死归之理,一切无所萦怀。惟我瞻四方,蹙国万里,民穷财尽,实所痛心。”
“国虽危弱,必有复兴之望。复兴之道,亦至简单。勿因我见而轻启政争,勿空谈而不顾实践,勿兴不急之务而浪用民财,勿信过激之说而自摇邦本;讲外交者勿忘巩固国防,司教育者勿忘宝存国粹,治家者勿弃固有之礼教,求学者勿骛时尚之纷华。本此八勿,以应万有。所谓自力更生者在此,转弱为强者亦在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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