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卧底”赵荣声跟随卫立煌前后

余世磊

曾任国家劳动部副部长的刘子久著《忆少奇同志》一书中，写到：“少奇同志斩钉截铁地对那位有可能在卫立煌身边长期呆下去的同志说，你在那里长期呆下去就是胜利……这位同志没有辜负党对他的信任，在卫立煌及其部属郭寄峤那里一直工作到全国解放。这个同志利用他的特殊地位做了一些别的同志不能做的有利于党的事业的工作。”

这位同志，就是被称作“红色卧底”的我党优秀党员、著名记者赵荣声同志。

投笔从戎

赵荣声，安徽省安庆人，1915年出生于一个“四代翰林”之家。父亲赵纶士是著名的教育家，与陈独秀、马一浮等相交甚笃。1935年赵荣声考入燕京大学法学院，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37年春，赵荣声接触了时在文学院任教的斯诺。当时斯诺刚从陕北回来，他给学生们生动地介绍了在延安的所见所闻，赵荣声第一次看到了红星照耀下的中国的真实情景，心中非常神往。于是他便和十几个同学，以“春假到西安旅行”为名，凭借着斯诺给的一张草图，动身往陕北去。

他们终于到了延安，接待他们的，是当年“一二·九”运动中燕大的学生领袖黄华。女作家丁玲听说燕大来了一群学生，马上赶来见他们。丁玲在寓所里，热情地向他们介绍了延安的情况，还给他们发了纪念品。陈赓、成仿吾也来看望了他们。林伯渠在延安财政部的列宁室接见了他们，讲了红军和苏区的财政情况。他们又带着从北平带来的两罐大前门香烟，来到了毛泽东的窑洞，听毛泽东谈了很多关于抗战的问题。3天后，赵荣声他们又去听了毛泽东对延安积极分子作的“统一战线与抗战问题”的报告，大大提高了对当时形势的认识。接下来的几天，他们观看了延安的话剧演出，参观了抗日军政大学，又见了朱德与博古，满载而归。

抗战爆发，北平失守，党组织通知赵荣声转移。赵荣声先到了上海，想去延安，但囊中无钱，便回老家安庆筹钱。在安庆，赵荣声组织了一个读书会，宣传抗日。安庆沦陷后，赵荣声又来到汉口。

这天，赵荣声看到报上载女作家丁玲领导一个西北战地服务团离开陕北到山西前线的消息，兴奋不已。不久，他就离开汉口，直奔临汾，找到彭雪枫和丁玲，担任了随军服务团的记者。

当了卫立煌的秘书

1938年1月31日，逢农历春节，时任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的卫立煌来给朱德拜年，丁玲通知赵荣声前往八路军总部采访卫立煌。赵荣声对卫立煌这位安徽老乡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因此，虽然赵荣声对拜年的事做了采访，但并没有按照丁玲的要求，对卫立煌作专访，只是把他的讲话记录交上去了事。不久，由赵荣声执笔的《西线上的一个盛会》在《群众周刊》上刊出，引起了卫立煌的特别注意。卫立煌向第九军秘书刘毓珩问清作者的情况后，说：“为什么能干的青年都跑到八路军那边去了？你想法把他找来，到我们司令部来当秘书。”刘毓珩是安徽巢县人，与赵荣声熟悉，曾任清华大学救国会主席，奉命到国民党军队做统战工作。于是，他便写信邀赵荣声到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部工作。

赵荣声没有理会刘毓珩的信，组织上知道这件事后，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立即找赵荣声谈话，强调统战工作的重要性。1938年元宵节，赵荣声离开服务团，到霍县前敌总指挥部报到，当了一名少校秘书。战斗间隙，卫立煌与赵荣声经常彻夜长谈，接受了赵荣声许多救国思想。不久，奉卫立煌命令，赵荣声、刘毓珩等人前往西安成立“第二战区前敌总指挥部战地工作团”，之后，赵荣声回到卫立煌身边。

其时，韩信岭战役失败，卫立煌打算转移到中条山，在向赵荣声征求意见时，赵荣声向卫立煌建议：“还是走陕北这条路好，这正是一个参观延安的好机会。”卫立煌听取了赵荣声的建议，并要他立即把近期八路军办的一些刊物拿给他看，还让为他拟一个在延安讲话的发言稿。

1938年4月17日，卫立煌的车队由延水关出发，经延川县，直奔延安。延安百姓敲锣打鼓迎接卫立煌一行，离城二三十里即可见欢迎的标语。滕代远、肖劲光带领卫立煌来见毛泽东，宾主进行了热烈的交谈。中午，毛泽东设盛宴招待卫立煌及第九军军长郭寄峤等人。下午，卫、郭参观抗大。之后，卫立煌还去看了受伤的林彪。晚上，毛泽东主持召开了欢迎晚会。3天后，卫立煌一行离开了延安。

争取物资

卫立煌去看林彪时，由于没做准备，什么礼物也没送，因此一直感到过意不去。赵荣声乘机进言：“我看这份礼送不送都不要紧，他们不是说八路军急需枪弹、医药和夏服吗？只要在这上面帮他们点忙，比送林彪几千元钱有用多了。”卫立煌沉默未语。

到达西安的次日上午，卫立煌来到北大街第十四集团军总司令部驻西安办事处，以第二战区副司令官兼前敌总指挥的身份，批了一个手谕：“即发十八集团军步枪子弹100万发，手榴弹25万颗。”卫立煌将此手谕交给第十四兵站少将杲海澜，并说：“第二战区的军队受我指挥，凡是打日本的我都一样看待。十八集团军打得很好嘛，我们就要充分供给。”又询问还有多少罐头，吩咐再发给十八集团军180箱牛肉罐头。

当时国民党军委会还派了一个名叫卢佐的人驻西安，监督北方几省军队后勤。因此，杲海澜就此事去请示卢佐。赵荣声见到这个情况，偷偷溜到集贤庄十八集团军驻西安办事处，把这些情况向负责人林伯渠作了汇报。林伯渠说：“看这个样子，卫立煌发的命令，兑不兑现还不知道，夜长梦多，会发生变化，你必须紧紧盯着这件事，一定要办成功。”

杲海澜与卢佐商量的结果是，拖着不办，同时向汉口军委会后勤部请示。赵荣声与十四集团军驻西安办事处处长罗迈伦、副处长吴德海（卫立煌的外甥）很熟，就让他们在杲海澜身上使劲，让他们告诉杲海澜：“卫老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顺着毛好说话，你要和他硬顶，他发起脾气来，说你违抗军令，贻误军机，吃个眼前亏，太不值得。”杲海澜拖了几天后仍不见汉口回电，卫立煌又打电话询问，他不敢再拖，就通知十八集团军派人来领。事后，汉口方面回电，果然不同意发，但这批军用物资已全部被拉走了。

卫立煌想入共产党

由赵荣声、刘毓珩在西安组建的第二战区工作团，极大地活跃了前敌总指挥部的气氛。后来工作团随卫立煌来到中条山垣曲县辛庄村，在村内的张贴标语，组织演出，营造了浓郁的抗日氛围。工作团内还成立了秘密的共产党支部。在此期间，赵荣声每个月都要借故去一趟西安，向林伯渠请示汇报工作。

在与卫立煌的日常接触中，赵荣声注意经常做卫立煌的思想工作，讲述中共的一些抗日主张，鼓励他作名垂青史的民族英雄，卫立煌觉得赵荣声是了解他的人，对赵荣声说的知心话更多。

夜深人静时，赵荣声经常和卫立煌聊天，并给他推荐《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等进步书籍。有一天晚上，卫立煌突然提出一个问题：“我参加共产党好吗？怎么参加呢？”赵荣声不知如何回答，卫立煌就让他去延安找朱德问。最后赵荣声说：“我去八路军西安办事处问问林伯渠吧？”卫立煌同意了，专门拿出100元私房钱，让赵荣声去找林伯渠。林伯渠指示：“回去告诉卫立煌，好好做一个革命的国民党员，做一个真正实行孙中山革命主张的国民党员，这样对于中国革命的贡献比参加共产党更大一些。”之后，卫立煌又向邓小平、杨尚昆等人说到过自己想入党的想法。

有一天，赵荣声收到一封署名“胡服”的信，称他为“荣声兄”，约他到渑池县去晤谈。赵荣声来到渑池八路军兵站，一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胡服”就是刘少奇。这次刘少奇从延安来，是想就统战问题和赵荣声说说。两个人谈到深夜。次日，刘少奇又和赵荣声谈到卫立煌想入党的事，他批评赵荣声说：“你的胆子不小，想挖蒋介石的墙脚。你知道不知道，这样做不但对党没有好处，反而有危险。”刘少奇最后指示：“你们只要能在卫立煌身边呆下去就是成绩。有事我会派人来找你们，你不需要知道我在哪里，不要到各地方找党组织。”

1938年底，第二战区工作团的工作被国民党特务和顽固派告发到了蒋介石那里，迫于蒋介石的压力，卫立煌只得解散工作团。这时，卫立煌也升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兼第二战区副司令长官。赵荣声跟随卫立煌来到了洛阳，并被任命为长官部机要室秘书。卫立煌告诉赵荣声：“长期带你在身边，会引起别人闲话。现在让你到机要室，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赵荣声又秘密找到在洛阳的刘少奇，刘少奇指示他继续交好卫立煌这个朋友。赵荣声于1939年编写了《卫将军》一书，为卫立煌当省主席造舆论。

浪迹四方

卫立煌当上河南省主席后，就遇上了一件麻烦事，国民党顽固派在确山县竹沟镇与新四军发生摩擦。卫立煌觉得很不好办，最后将制造这起血案的祸首之一别廷方教训了一顿。接着，山西的摩擦闹得更大了。卫立煌以抗日团结为主旨，严格约束自己的军队，不介入摩擦。1940年6月，卫立煌和朱德再次会晤，双方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卫立煌还送给康克清小手枪，给朱德带来的警卫连发了新鞋新衣。

由于国民党有命令，凡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官兵，全部应该是国民党员。要不要加入国民党，赵荣声请示组织，组织指示：“党员在被迫需要参加国民党的时候，就参加。”当时入党要介绍人，卫立煌让郭寄峤当了赵荣声的介绍人。1941年5月，中条山战役失败，蒋介石以此打击卫立煌，撤掉了他河南省主席职务。考虑到继续留在洛阳，对卫没有好处，赵荣声便请了假，和妻子回到老家安庆探亲。

1943年春节，赵荣声夫妇来到成都，拜望闲居成都的卫立煌。卫立煌害怕与中共接触会被特务发现，将赵荣声夫妇安排在城外居住。1943年深秋，蒋介石启用卫立煌任中国远征军司令官，远赴缅甸战场。为了避嫌，卫立煌身边没有带有红色背景的人，他对赵荣声说：“你还年轻，我们一起干一番事业的日子长着咧。远征军都是陈诚的人，你去了也不好。”

此后，赵荣声又回到了燕京大学。抗战结束后，赵荣声到重庆，去拜望新婚不久、准备出洋的卫立煌。卫立煌让赵荣声谈对时局的看法，赵荣声对国内外形势进行了详细分析，指出卫立煌的前途，必须和民主运动结合起来，不能公开支持，也要对它同情，反共的一套绝对不能搞。临别，卫立煌还嘱咐赵荣声，留在上海、南京一带，他不久就会回来，将有许多事要他做。他还叫赵荣声好好研究当前的政治形势，多替他搜集一些资料。1947年10月，蒋介石催促卫立煌回国，让他去接替陈诚任国民党在东北方面的主帅，迫于蒋的压力，卫立煌只得就任。

赵荣声遵照卫立煌的交代，在南京找了一家报社，但很快被国民党特务发现，后到兰州找郭寄峤，在《西北日报》当社长，以新闻界人士的身份，一度成为西北行辕主任张治中的座上客，拥护张治中搞活经济和平活动。

全国解放后，赵荣声进入工会系统工作，后调到《工人日报》社。1958年，由于赵荣声“卧底”的历史无人知晓，被划为“右派”，下放山东改造。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组织复查赵荣声历史，所有的不实之词全被推翻。

赵荣声离休前是中国工人出版社副社长，离休后笔耕不倦，出版了28万字的专著《回忆卫立煌先生》。1995年，赵荣声因病在北京去世。

（责编 李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