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庆施:值得研究的历史人物

2009-02-03 07:50
党史博览 2009年9期
关键词:张春桥毛泽东会议

钱 江

在当代史著作中,晚年曾任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中共中央华东局第一书记、国务院副总理、中央政治局委员的柯庆施(1902-1965),是一个经常被提到的名字。值得注意的是,20世纪50年代中期以后,每当毛泽东的认识和行为中出现“左”的错误倾向的时候,柯庆施的名字就常常伴随其左右,柯庆施的政治地位也不断攀升。从1956年到1965年,柯庆施风云一时。但直到今天,关于这个历史人物的专题性研究和介绍还很少。但不管怎么说,这位历史人物的晚年和当时党在指导方针上出现的偏差难脱干系,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历史研究专题。

柯庆施的经历

柯庆施,安徽歙县人,原名柯尚惠。1920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2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同年出席在莫斯科举行的远东各国共产党和民主革命团体第一次代表大会,成为中共党内为数很少的亲眼见过列宁的人。

1924年春,柯庆施回到上海,在中共中央秘书处工作。同年冬,又去苏联的海参崴做华工工作。1926年春天回国。曾担任中共安徽临时省委书记,中共上海闸北区委书记。1929年秋,到鄂东南从事兵运工作,12月起任红五军第五纵队政治部主任、秘书长。

1933年4月,柯庆施来到张家口,任中共河北省委前线委员会书记,参与领导抗日同盟军。此后,柯庆施历任中共河北省委军委书记、中共中央北方局组织部部长等职。抗战爆发后,柯庆施来到延安,任中共中央党校副校长、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在整风运动中,柯庆施被关押“抢救”。

抗战胜利后,柯庆施进入晋察冀解放区。1947年11月,解放军攻占石家庄,柯庆施成为石家庄第一任市长。不久。发生了这样一件耐人寻味的事情。1948年3月,由刘少奇主持,讨论晋察冀和晋冀鲁豫两大中央局合并,成立新的华北局。进入华北局的成员都是七届中央委员。这时,已内定实际主持华北局工作的华北局第二书记薄一波提议,将当时还不是中央委员的柯庆施也选人华北局。华北局第一书记刘少奇在20世纪30年代后期曾任北方局书记,对担任北方局组织部部长的柯庆施有所了解,为此坚决反对。薄一波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刘少奇妥协说,那好,但后果会是严重的,你可要负责。薄一波在晚年的回忆录中特意指出:“后来事实证明,少奇同志是经过长期观察得出的结论,是完全正确的。我的看法依据的是一时一事的判断,完全错了。”

1949年5月,柯庆施从石家庄调到南京工作。1950年7月19日,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聂荣臻、薄一波联名给华东局发电报。指出:“柯庆施在团结干部及履行工作任务方面是有缺点的,望你们随时注意加以帮助。”

柯庆施南下后,历任南京市副市长、南京市市长、南京市委书记、江苏省人民政府副主席、江苏省委第一书记。

1954年2月,在中共七届四中全会上,已调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的饶漱石,因“高饶集团”案而垮台。同年9月,陈毅被任命为国务院副总理,并内定为外交部部长人选。在一两年间,华东及上海的第一、二把手相继空缺。这样,刚刚从南京调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的柯庆施即成为上海事实上的第一把手。从那以后,柯庆施上升得极快。

在1956年的中共八大上,柯庆施当选为中央委员。

并不很老的“柯老”

毛泽东在1957年召开的中共八届三中全会上对1956年的“反冒进”提出了批评。而且否定了中共八大决议中关于主要矛盾的提法。这年11月,毛泽东又提出15年赶上或超过英国的设想。

对毛泽东提出的不切实际的想法,柯庆施跟得特别紧。回到上海后,柯庆施授意张春桥为他准备在年底召开的上海市委一届二次会议长篇报告——《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后来,这个报告受到毛泽东称赞,要求《人民日报》刊登。《人民日报》在1958年1月25日转载了该报告的第一和第四部分,并加了长篇按语。

1958年1月11日至22日,毛泽东主持召开了有部分中央领导和部分省市负责人参加的南宁会议。会议期间,毛泽东严厉批判了“反冒进”。特别是在1月16日,看到柯庆施的《乘风破浪,加速建设社会主义的新上海》报告后,毛泽东再次讲话。他从柯庆施的报告引发说:“这一篇文章把我们都压下去了。上海的工业产值占全国的五分之一,有一百万无产阶级,又是资产阶级最集中的地方,资本主义首先在上海产生,历史最久,阶级斗争最尖锐,这样的地方才能产生这样一篇文章。这样的文章,北京不是没有也,是不多也。”

毛泽东甚至在会议上直截了当地对周恩来说:“恩来同志,你是总理,你看,这篇文章你写得出来写不出来?”

周恩来回答道:“我写不出来。”

毛泽东又说:“你不是反冒进吗?我是反反冒进的。”

刘少奇和周恩来在会议上分别为“反冒进”承担了责任。柯庆施由此成了南宁会议上的“头号标兵”,65岁的毛泽东在这一时期的讲话中屡称56岁的柯庆施为“柯老”。这在当时的六大区第一书记中是独享之称。从那时起,其实并不很老的柯庆施获得了“柯老”的尊称,一直享用到临终。

1958年3月9日至26日,中共中央召开成都会议。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多次发表讲话,再次对1956年“反冒进”进行了批判,还表示了对党的八大反对个人迷信的反感。3月10日,毛泽东在发言中说,“反冒进”是“非马克思主义的”。他在谈到个人崇拜问题时说,个人崇拜有两种,一种是正确的个人崇拜,一种是错误的个人崇拜。

紧跟毛泽东的讲话,柯庆施随即在会上发言,并且说了这样一句一时广为传播的话:相信毛主席要相信到迷信的程度,服从毛主席要服从到盲从的程度!柯庆施的表态对个人崇拜之风泛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958年的南宁会议和成都会议,直接导致了不久后开始的“大跃进”。

5月25日,在中共八届五中全会上,柯庆施被增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这年10月,他又兼任了上海市市长。他在党内的地位实际上超过了前任市长陈毅。这一年,是柯庆施在中国政坛上的发展高峰。

推波助澜“大跃进”

1958年“大跃进”期间,柯庆施表现得非常抢眼。在农业生产方面,他是一个为“放卫星”点火的人。

这年6月,刚刚成立的大协作区先后召开农业会议。由柯庆施当主任的华东协作区首先宣称华东5省市(不包括山东)上年粮食总产715亿斤,当年夏季就收了203亿斤,加上秋季将有1200亿斤的收成!这把参加华东协作区会议的谭震林吓了一跳,他说,按一般规律,农业增长4%-5%经相当好了,如果是“跳跃”,可能达10%,甚至20%,而华东的指标将达到年增长70%。按华东的指标,原来估计全年产粮1000亿斤的计划,就小得不成样子了。

其他各大协作区也纷纷以华东为标杆,按“大跃

进”的愿望测算本区产量,于是导致8月北戴河会议定下高指标:1959年粮食产量指标8000亿-10000亿斤,棉花产量9000万-10000万担。

这样的高指标在当年是根本完不成的,结果弄虚作假肆行无忌,高产“卫星”越放越高,在相当程度上造成了高征收,收获后的农村严重缺粮,使大饥饿迅速蔓延。

不仅如此,柯庆施与“全民大办钢铁”的高指标也摆脱不了干系。1958年6月,柯庆施主持了一次华东协作区会议,规划1959年华东5省市(不包括山东)钢的生产能力达到800万吨。要知道,除去山东,华东地区的煤、铁资源很少。如果华东能炼出800万吨钢来,其他煤、铁资源丰富的地区不是能够搞得更多吗?

柯庆施的钢铁高指标继续得到毛泽东的青睐。1958年11月30日,在武汉召开的政治局常委和协作区主任会议上,毛泽东赞扬柯庆施“干劲冲天”。1959年7月23日,毛泽东在庐山会议上讲话,更是明明白白地谈到1070万吨钢的高指标说:“第一个负责任的是我。”他对在座的柯庆施说:“至于柯老,你那个发明权怎么办?”

柯回答:“我也有责任。”

毛泽东说:“可不可以这样讲:你也有责任。但是,你是不是比我轻一点啊?因为你那只是意识形态。我虽然没有你那个气魄:你(一个协作区)一年要搞800万吨,我全国只搞1070万吨。”

上述这段文字是薄一波在回忆录中写的,他明确地指出:“毛主席这些话清楚地表明,是柯庆施同志促使他闯下这个乱子。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们把柯称为‘土法炼钢的干将之一,这不是没有来由的。”

“大跃进”中的柯庆施还做了一件影响政治大局的事情。1958年8月,柯庆施到北戴河参加政治局扩大会议。在这次会议上,成立人民公社是重要议题。毛泽东在讲话中说,人民公社的建立,标志着对资产阶级法权的进一步破坏。他赞美当年的战争生活说:过去22年,实行供给制,大家都过“共产主义”生活,我就没有见过几个懒汉。

柯庆施回到上海后,将毛泽东关于“破除资产阶级法权”的见解告诉了市委宣传部部长张春桥。张春桥立即按自己的理解,写出了一篇题为《破除资产阶级的法权思想》的文章。文章认为,“资产阶级法权的核心是等级制度”。他否定新中国成立后改供给制为薪金制的必要性,认为这个改革“保护了不平等的资产阶级法权”,“打击了无产阶级的革命传统”。

张春桥的文章原载上海《解放》半月刊,毛泽东读后相当欣赏,指示《人民日报》于10月13日全文转载,还亲自写了按语,指出:“这个问题需要讨论,因为它是当前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认为,张文基本上是正确的,但有一些片面性,就是说,对历史过程解释得不完全。但他鲜明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引人注意。文章又通俗易懂,很好读。”

张春桥的文章,为绝对平均主义和无偿调拨农民财富的“共产风”的进一步蔓延制造了理论依据。发现毛泽东欣赏张春桥,柯庆施干脆将张春桥带到了11月召开的中央第一次郑州会议上,让张春桥近距离地接触到毛泽东。从此,张春桥在中国高层政治中冒头了。

柯庆施与“阶级斗争为纲”

在1959年7月至8月的庐山会议(包括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和中共八届八中全会)上,柯庆施激烈地反对彭德怀、张闻天的意见。

7月16日,毛泽东以《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为题,将彭德怀致他个人的信批转与会者。柯庆施闻风而动,星夜派人回上海取“批右”的材料,作为针对彭德怀、张闻天等人的“批判的武器”。

7月22日,毛泽东找人谈话。座中的柯庆施对纠“左”表示不满。柯庆施说,现在很需要毛主席出来讲话,顶住这股风,不然队伍就散了。柯庆施对毛泽东说,彭德怀的信是对着总路线的,对着毛主席来的。

7月24日,柯庆施在小组会议上发言,指责张闻天的讲话。张闻天发言的时候,柯庆施多次不礼貌地插话打断。会议转入中共八届八中全会后,柯庆施成为第二大组组长,专门对付张闻天和周小舟。他采取批评、质问的方式,强迫张闻天、周小舟认错,作违心检查。柯庆施多次发言或插话,批判张闻天“不实事求是的态度”,说对张闻天“恰如其分的帽子还是要戴的,否则就是非不分了”。

庐山会议以后,柯庆施的关注热点更加广泛。

在1962年1月召开的“七千人大会”上,柯庆施极力维护“三面红旗”(即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1月25日,刘少奇主持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大会报告。刘少奇在发言中对人民公社表示出一些怀疑,他说:人民公社还是有点一大二公,将来会看出来,现在难讲。

柯庆施的发言则不同意这种说法。他说,十条成绩,人民公社讲少了,至少抗灾有作用。三个口号取消了也不行。讲缺点、错误和“三面红旗”的关系,如何说?前面解释不够。三个方面:一个经验,一个思想,一个工作,同样条件,工作好的,情况就少一点。

在这一时期柯庆施的讲话中,也有说得对、讲得实际的地方,但他的“左”倾观点在高层人物中不仅相当突出,而且继续发展。

1962年7月22日,邓子恢到北戴河参加中央工作会议。一到北戴河,他应约来见毛泽东,再次保荐“责任田”的好处,建议毛泽东允许搞“包产到户”的地方继续试验几年。

毛泽东听了汇报,很不高兴地说:“包产到户搞了几千年了,还要试验吗?”

谈话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邓子恢没有说服毛泽东,正要起身离开,柯庆施正好进来。柯庆施支持毛泽东的观点说:…责任田瓦解集体经济,是走资本主义道路。”邓子恢听了预感不妙。果然,这次大会风云突变,包产到户、“责任田”引发了一场政治大风波,邓子恢再次遭到严厉批判,被指责为鼓吹“单干风”的总代表。

8月9日,毛泽东在会议中心小组会上说:“邓子恢不来,我们的对台戏唱不成。如果实行‘包产到户,两年不要,一年就会两极分化。”

9月24日,毛泽东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作了关于中国还存在着阶级、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的讲话,不少与会者指责邓子恢支持“包产到户”是代表富裕中农要求单干,甚至站在地主、富农、资产阶级立场反对社会主义。柯庆施就是在会上带头批判邓子恢的人。邓子恢被迫在大会上又作了检讨。

柯庆施与江青

北戴河会议以后,柯庆施对意识形态斗争产生了更大的兴趣。1963年1月1日,柯庆施在上海举行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发表讲话,提出“大写十三年”的口号,强调只有写新中国成立13年来的社会主义,才算得上是社会主义的文艺。

时任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的陈丕显在回忆录中写道:“这时,正好江青要到上海建立她的‘基地,与柯庆施一拍即合。柯庆施还向江青介绍了当时担任上海市委分管文教的候补书记张春桥,结果江青很是满意。”

柯庆施、张春桥与江青联手策划了一个大动作:从1963年12月25日至1964年1月22日,由华东局在上海主

办该地区五省一市话剧观摩汇演。12月12日,毛泽东亲自出面在中宣部编印的一份关于“上海柯庆施大抓故事会活动和评弹改革”的材料上,针对文艺界写下一段批示:“各种艺术形式——戏剧、曲艺、音乐、美术、舞蹈、电影、诗和文学等等,问题不少,人数很多,社会主义改造在许多部门中收效甚微,许多部门至今还是‘死人统治着。……至于戏剧部门,问题就更大了。……许多共产党人热心提倡封建主义和资本主义的艺术,却不热心提倡社会主义的艺术,岂非咄咄怪事。”

与毛泽东的指示相呼应,柯庆施在观摩汇演开幕大会上发表讲话,认定“我们的戏剧工作和社会主义经济基础还很不适应,对于反映社会主义的现实生活和斗争,15年来成绩寥寥,不知干了什么事。他们热衷于资产阶级、封建阶级的戏剧,热衷提倡洋的东西、古的东西,大演‘死人、‘鬼戏……所有这些,深刻地反映了我们戏剧界、文艺界存在着两条道路、两种方向的斗争”。

此后,柯庆施和江青的来往更加密切。柯庆施直接支持江青在上海组织张春桥、姚文元撰写《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1968年9月14日下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中央文革“碰头会”领导接见首都工宣队、军官队代表时,江青作长篇讲话,回忆这段事情说:“在1962年的冬天,我到了上海,柯庆施同志还在世,他支持我。在柯庆施同志的支持下,组织一篇评论坏戏、反革命戏的文章。”“这个时候,我觉得光评论不行了,得要参加艺术实践,就找一些剧本,同时组织评《海瑞罢官》。组织这篇文章是很难的,没有主席的支持,没有柯庆施同志的具体的支持是出不来的。”

在上海,经张春桥引见,江青见到了姚文元,几个人一起确定由姚文元执笔写《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写出后由张春桥审阅,再转交江青。陈丕显在回忆录中指出:张春桥“在柯庆施的提携下,他的地位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一升再升,由上海市委宣传部部长到成为分管宣传工作的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

柯庆施的去世

以柯庆施的发展势头,他在“文革”爆发前的两三年中还可能更深地影响国家政治。1964年10月6日,周恩来、贺龙和柯庆施陪同毛泽东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观看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是一个重要的迹象。果不其然,在1965年1月4日召开的第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上,柯庆施出任国务院副总理,在16位副总理中位居第六,排名在政治局委员李富春、李先念、谭震林之前。

但到这时,柯庆施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此前的1964年初,医生诊断出柯庆施患了肺癌,随即在上海华东医院做肺叶切除手术。1965年3月,柯庆施到成都疗养。4月5日,李井泉、李大章、廖志高等人设宴招待来到成都的朱德、贺龙,柯庆施参加作陪,宴会中喝了酒。

宴会从傍晚6时持续到9时,柯庆施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又吃了不少油炸花生米,结果引起了急性出血性胰腺炎,医生对柯庆施进行了抢救。

中央得知柯庆施病情危重,从北京、上海向成都派出了两个由著名医生牵头组成的医疗小组,与成都的医生一道实施抢救。只因病情沉重,医生无力回天,祠庆施于4月9日下午在成都去世。讣告中称柯庆施是“毛泽东同志的亲密战友”。在那个年代,逝者能享有这个称谓是很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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