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可恨的第三者吗?

何 月

我被失眠折磨得快要疯了,半年多来,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据说逼供的时候,最毒的招数不是辣椒水老虎凳,而是昼夜不让人睡觉。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精神失常了,每天在脑袋里闪现最多的念头就是“死”。我真想站在19楼的阳台,纵身一跳,就再也不用纠缠在两个男人之间,那么所有的痛苦和冤孽也都该结束了吧。

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吗?我想没有。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对爱情,我曾是那么地自私,所以现在,我一无所有了。

8岁那年,妈妈下岗,爸爸加变本加厉地酗酒,喝醉了之后就砸东西骂人,在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我能够长大真是个奇迹。这都应该感谢小Z。

小Z是邻居家与我同岁的男孩,我是没人管的孩子,他也一样。他的父母都在他的身边,可是除了睡觉之前好像其他时间都在吵架。在我们这个大杂院中,没有哪个家庭不是伤痕累累,这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吧。

在这样的环境中,小Z的学习成绩却异常地好。他比我高一个年级,放学后就把我带到他家,给我做饭吃,然后我们一起温习功课。小Z最常说的就是,月月,你要努力学习,这样才能离开这个大杂院,知道吗?我总是似懂非懂地点头。

本来我们的关系是像兄妹一样,可是他父母的吵架声中发生了改变。那是小Z高考前不久的一天深夜,我家的门被敲得“砰砰”响。我胡乱穿上衣服,顶着一头乱发打开了门,站在外面的是小Z。开门的一瞬间,他父母激烈的吵架声和暖水壶被摔“爆炸”的声音,迅速地挤了进来。

小Z好像刚刚哭过,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在他父母的互相谩骂中,他看上去那么孤单,病恹恹的样子好像一只受伤的小狗。忽然小Z狠狠地把我抱在怀里,疯狂地吻我的脸、我的唇。我没有挣扎,因为,被人用力拥抱的感觉太好了!我好像从来也没体验过被人需要的滋味,这滋味可真好。我听见小Z喃喃地说:月月,和我在一起。

就算受再大的影响,小Z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他永远那么理智和果决。在他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小Z还是以极其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第二年,在小Z的帮助下,我也和他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远离了整天酗酒的爸爸和吵闹肮脏的大杂院,我终于见到了一个健康的、充满阳光的世界。可惜几个月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只是这个世界里的看客,它并不属于我。上了大学的小Z整个就是一个有为青年的模样,整天为了各种社团活动和兼职奔波,他正在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目标和理想。小Z越来越忙,我们的争吵也越来越多。我偶尔的撒娇和耍赖,在他看来都是幼稚的无理取闹。原来,小Z是个非常自我的人,他喜欢周围的人都听他的指挥。我能听懂他满嘴的大道理,却越来越感觉不到他的爱。

我终于可以生活在一个充满阳光的校园里,可是那深入骨髓的孤单还是时常侵袭着我。特别是周末,同寝室的女生几乎都回家了,小Z更是忙得不见人影。酒吧,是最好的去处。那个热闹的地方,有许多寂寞的人在狂欢。

每个周六我都会去这家“五星酒吧”。来这个酒吧的人,都不太吵。我喜欢坐在角落里,观察这里的每个人。

我和孙坤就是在这里相遇的。那天,小Z又和我吵架,如果他和我大吵大叫那倒也好,可是他却用冷暴力来惩罚我。他一生气就对我不搭不理,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容忍这样的男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真的很伤心,在酒吧喝了许多酒,然后迷迷糊糊地走进了舞池。平时我是不敢的,毕竟一个女孩子独自来酒吧就已经够招摇了。我在舞池里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了,这时一只手很温柔地扶住了我的肩膀,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有力更很有分寸。不知怎么的,我很信任这只手的主人。随着他,慢慢走出舞池,走过吧台,来到了酒吧的门口。被冷风一吹,我的酒醒了大半,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很年轻,却不轻浮。他替我拦了出租车,然后对我说:“知道回去哪里吧?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我听话地答应了一声,心中暖暖的,那一刻我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它让我脸红心跳。

以后再去酒吧,便开始刻意搜索他的身影。可惜一连几个星期,都没有看到他,心里很是失望。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心已经悄悄地背叛了男友。

一个月后,他终于又出现了!还是那么斯文有礼。我的心一阵猛跳,又是狂喜又是紧张,手心都出汗了。我走上前去,假装镇定地跟他道谢。很显然他愣了一下,他早就忘记了我这个醉鬼,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状态,笑着说,这没什么的,酒吧就是个容易让人喝醉的地方。我就是喜欢他的善解人意,每一句话都让人心里痛快,不像小Z,要么一句话不说,要么一句话噎得人喘不过气来。那一晚我们聊得很愉快,他一次次地挡下我手中的酒杯,说,女人不要喝太多的酒,让人心疼,因为女人买醉,通常是有一个令她伤心的男人。他的话,既得体又暧昧。

那之后,我更加期盼周末的酒吧之行。他也心有灵犀似的,每个星期六都会坐在酒吧的角落里,仿佛是在等我,也仿佛只是打发寂寞的时光。周末的时光过得很快,我们几乎聊到酒吧打烊。可笑的是,聊天话题绝大部分都是关于我男朋友小Z的。通常我会跟孙坤倾诉小Z的种种不是,孙坤就会在旁边耐心地开导我,像个知心大哥哥。孙坤还有个绝活,看手相。我总是缠着他,给我看一看我和小Z的情缘到底怎么样?我想那个时候,我还是很在乎小Z吧,我想去了解他,想好好继续我们的感情。可是每次孙坤看完我的右手掌纹,都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很可恨地说:天机不可泄漏。

我们对彼此的依赖水到渠成一样自然,更让我开心的是,有一天,孙坤搂着我的肩膀说,我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当时,我们坐在海边的大礁石上,他望着远方,好像在自说自话,又像是在说给我听。他的样子,真的太迷人了。

渐渐的,我的生活中到处都有他的影子,上课的时候溜号回想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有了什么事情总想和他商量,喜欢让他看着我的右手猜测我的未来……和孙坤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可能这是因为他更加成熟、宽容,对于我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他总是宽容地笑一笑,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有种被宠爱的幸福感。他就像罂粟一样,接触得越久,就陷得越深。所以,当我知道他有一个即将结婚的女友时,还是无力自拔。

我也曾经跟孙坤要过承诺,我希望一毕业就和他结婚。可是他说,他这辈子也不会离开他的女友,即使他不爱她。孙坤的女友小琪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和他相遇。那时孙坤才二十出头,从农村来到城市打工,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赚十几块钱。小琪是怎么爱上他的,孙坤说他自己也不知道,而那时的他是孤独和寂寞的,他需要一个人来陪伴,于是他们就在一起了。小琪死心相随,不顾父母激烈的反对,陪伴他从一个落魄的少年到一个拥有身家的老板。

这样的女人,我怎么和她争得起?我只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孙坤落魄的时候遇到他。所以现在只能做一个悬在空中的地下女友。这样纠结的情缘,我怎么能不恨呢,我恨孙坤的自私,既然不能给我一个未来,为什么最初又来招惹我!

这些恨意,来去匆匆,对感情,谁不是自私的呢,我也一样。既放不下小Z,更割舍不掉孙坤。我就这样穿梭在两个男人之间。不过那种感情,最初是快乐的,甚至像鸦片一样让人上瘾,可是渐渐的,就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

我发现自己开始为孙坤忧郁,开始嫉妒他的女友,失眠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更可怕的是,这种玩火的行为,终究还是会烧身的。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说:“你是何月?”我说是。“今天晚上七点,就在你学校门口的咖啡厅,我们谈谈吧。”她的声音平静冰冷,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她就是孙坤的女友小琪。

我不知道小琪是怎么发现我的存在的,但是接到这个电话,一种本能的恐惧席卷过来,炎热的盛夏,我不由得哆嗦起来。孙坤背后的女人杀了出来,这此鸿门宴我是不能不去了。

孙坤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孽缘吧,他总是带给我意外,就连他选中的即将结婚的女友也不例外。以前的那些意外是甜蜜的惊喜的,而这次的意外却让我从头到脚地发冷,我想我是胆怯了。在孙坤的口中,小琪好像是个柔弱多情的女孩。可是我见到的小琪,凌厉精明得像个母老虎。她的头发齐齐地向后扎了个马尾,光溜溜的一丝不乱。把头发梳得这么整齐的女人办起事来也是开门见山、干净利落。她审视地看了我一会儿之后,平静地说:“我和孙坤的过去想必你也知道,我们已经买了房子,明年就结婚。我希望你离我的男朋友远一点,他不会给你幸福的。”我能说什么,什么也不需要说,小琪找我不是想让我说话的,她只是要来威胁我。她临走时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你也是有男朋友的人,你再纠缠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第二天,孙坤就来找我了。他低眉顺眼地说,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看他那无奈的表情,我猜得出来,他下面要说的无非就是分手吧,他要对得起和他患难与共的女友嘛!我已经被他的女人威胁过了,现在他又来这一套,我攥紧了拳头,等着他说出那绝情的两个字,然后煽他一个耳光,再转身离开。就算输,我也不能输掉最后的自尊,我决不会求他和我在一起。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想来个了断,却听见孙坤温柔的声音:“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愤怒和怨恨在那一瞬间突然瓦解,坚硬的心慢慢柔软下来,我再一次成了孙坤爱情的俘虏。

难道孙坤是命中注定的克星?他说的话做的事会让我急躁的脾气和情绪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他的包容、耐心,甚至是无奈,都让我有一种被爱、被宠溺的感觉。小Z从来就不会这样,遇到事情,哪怕只是因为吃饭这样的小事,他也会和我抬上半天杠,一步不肯相让。我渴望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臂弯和温柔的呵护,仅此而已,可是小Z却不肯给我。

游移在两个男人中间,一个有恩于我,而我却背叛了他;一个与我倾心相爱,却不能给我未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我在孙坤为我租住的小房子里呆坐到天明,心被这种分裂的疼痛反复地撕扯。在痛苦的深渊里,我只能依靠烟和酒来麻醉神经,在没有学业的深夜获得暂时的安慰。

现在我才知道,那时的苦闷其实算不了什么,最多它只是我一个人内心的挣扎和疼痛。可是小琪却让这件事变成了全校皆知的丑闻。对于她当初的威胁,我不是不担心,但我以为如果她发现我和孙坤没有断,顶多会把这件事告诉小Z。没想到这个女人比我想得要绝得多。她在我上课的时候,冲进了教室,扯着我的头发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还有半年我就毕业了,可我怎么还有脸面回去上课,去找工作。小琪她是算计好了的,我不肯离开孙坤,她就要毁了我的未来。

这个时候,我最应该见的人是小Z,他是最无辜的,我应该给他一个交代。我欠他那么多,我多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我现在谁也不想见,不想见小Z,不想见孙坤,更不想见到那些昔日的同学,他们眼中的好奇和鄙夷我承受不起。

风信子姐姐,我现在就窝在19楼的小屋里跟你讲这些事。19楼好高啊,我真想就这样飞下去,再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和爱恨。可我太懦弱了,就连结束自己去逃避的勇气也没有。我只是想抓住一个可以给我爱和温暖的男人,难道这样也是错吗?

风信子姐姐

月月,这样叫你,会不会让你觉得温暖一点?听了你的故事,姐姐的第一个感觉是,你是个多傻的孩子啊。知道吗,在这个世界上,人本来就是孤单的,没有谁能真正地理解另一个人,就算自己去了解自己,那也需要一生的时间啊。重要的是,你要爱自己,或者你要开始慢慢地学着爱自己。

现在,你真的是遇到了非常艰难的状况,纸终于还是没有包住火,从你说的情况来看,火势还越烧越大。你很害怕吧?害怕面对那些尖锐的目光,害怕面对小Z受伤的眼睛。可是,从小我们就知道,惹了祸就要承担,逃避永远无法解决问题。姐姐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对你来说可能有一点难,不过既然你来找姐姐帮助,我就相信,你的内心是想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所以,这一次,就依靠你自己好吗,用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先去找小Z,他是你的感情生活中最无辜的人,跟他道歉,把你的愧疚和歉意统统告诉他。可能这是你们的最后一次沟通,姐姐建议你把你和他之间曾经存在的问题也告诉他,当然这不应该是你背叛一个人的借口,但是知道了缘由,或许他的痛苦就不会那么憋闷。

至于你和孙坤以及小琪之间的关系,你更要做个了断。吃着锅里的,望着盆里的,这不应该是一个好男人的做法,即使他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原因——糟糠女友不可弃,但他也不能就这样地伤害你。要你还是要她,给他一个选择题吧。

不管怎么说,你的感情问题终究是你自己的事情,要退要进,要痛苦还是解脱,都是你可以说了算的。或许来自学校里的压力才是最难挨的,该怎么办呢?别去管那些谣言和目光吧,毕竟他们口中的谈资都是你的个人生活,没有人有权利可以对你说三道四。再有半年你就毕业了,相信不久你就可以再次生活在阳光下。

想找个可以给自己温暖和爱的男人,当然没有错。但是姐姐想对你说,以后不要在寂寞的时候,说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