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云,上世纪未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等刊物。2002年开始网络写作,网名晏子棠,生活在黄海之滨。
李淑云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她的诗几年前我就大篇幅系统地读过。她幽默而尖酸,随意铺排,一字一句都扎在生活的土里。她能让你跟着她的文字跑,这源于她是一个煮饭婆,闻到饭香,我们怎能不跟着跑?她对生活的热爱,坚韧而执著,读她的诗感动生活,品味人生甘苦。
——花 语
幸 福
你站在春天的麦地
你想我,你用拐棍点着春天的麦行
你说怎么找不到春天了
你飘浮在春风里的发丝
那大片的麦芒啊
小小的麦苗在风中的抖动
她傻傻地笑
对你的怀有企图暗藏防备
她们要灌浆,她们要开花了啊
她们扬洒在自己的灰尘里
对我来说
仿佛世界就要开始精彩了
春天里的奶奶
大麦扬花了,扬花了
我用一生也难以摸到她的高度
再回老家,要看的人,少了两个
你跟着那个老红军飘走了
你是他的大麦花啊
春天里的奶奶
你扭着小脚,羞答答地走了
你把我丢在春天
浩浩荡荡的麦子扬花了!
这大地上诞生出新的快乐,周而复始
这春天里的麦子,我数不清的奶奶啊
任凭我站在哪里,也无法到达你
哪一缕春风,降下你的手温
你抚摸过的,那些山丘和平原
是谁遗落在这个世界上的骨头
疤 痕
花生米在半只碗里拥挤着生病
它们彼此模仿
像去年的旧毛衣,搁在田梗上
而我,那个微小的落种的人
坐在云端,看它们
我垂挂着的一双脚,调皮地来回摆动
有一些事物,永远莫明其妙
我怕一落下来就惊醒你
黄金大道
门前的柳梢头
夕阳开始变白
白得像什么都不曾有过
多么美好
白得像一把旧梳子,用过的人状如飞白
学会了潜伏
被谁圈在画框里
白得像一个开始
曾经教我学走路
曾经挑断我的绊脚绳
一把刀在我的双脚之间不停地剁
开创我的黄金大道吧
她留下的旧梳子,在一片白里
疼我的那个人突然不说话了
童 年
像一张白纸一样的空旷
有一张白纸一样的自由
你甚至可以在纸面上,听到风声和鸟鸣
听到哒哒的马蹄音
植物的生长和鱼儿的游走
白得像阳光
白得像霜雪
白得像早晨的露珠
白得像干净
那是一面白得接近没有的网
手指和手指间,捏着的一根细烟
刹那间就有了痛感
在没有说出之前
在没有说出春天之前
我的奶奶,她脱下对襟的马褂
把那缕假发,捋了再捋
她沾着水的双手在额前比画着
银耳环闪闪发亮
她把丝瓜苗端到太阳底下
我一直爱她的辗转自如
在没有说出春天之前
我没法哭泣
春天只是一小块空地
只是奶奶挪出的一个小小的窝
在没有说出春天之前
我没法说出我的出生
我没法疼痛
而春天一经说出
春天里的奶奶
在春天里,就开始发芽吐绿
浩荡的春风
梳理着那些绿啊,她们是奶奶的发丝
她们那么乱要沾着怎样的春雨才能打理
柔顺
看 山
看山,就是看哥哥
山里的哥哥叫大山
看哥哥时,首先要看哥哥的女人
看她煮饭,看她怎么招待我们这些外乡客
看她总把菜先端到哥哥跟前
我必须越过一整张桌面,才能吃到东西
如果不是哥哥
我肯定要挨饿,只能一杯杯地喝酒
一杯杯地怀旧
去看山啊,叫山的哥哥一声吆喝
山就醒了
落种两天的花生吐出三枚叶片,山笑了
看山,看叫山的哥哥
看哥哥的五月
被一个细心的女人呵护着
看一个醉酒后的黄昏
歪歪扭扭地走在山梁上
而那一山的翠绿,波涛般
麻 雀
一只小麻雀,在街口画着不动声色的八字
它懒洋洋地,它要穿过车流穿梭的街道
它低着头,漫不经心看似啄食的样子
一只骄傲的麻雀,在车尾气里显得神气
昂扬
在没有农药、没有捕杀的城里
骄傲得像王子
它检阅车辆,和各种重金属
在它的一侧,还有熟悉它的我
在屋檐下,掏过它的窝的
只是这座城市
一个简单的妇道人家
我只能简单地修饰一下头巾
模仿一只麻雀的样子,四平八稳地
仿佛整个世界都为我让出一条大道啊
我装腔作势地迈着八字
像一只麻雀用肺腑过滤这个世界上的气味